第36章 於厭36

　　年過四十的黎向導面相忠厚， 可惜臉頰上壹道戾氣叢生的疤痕，破壞了他老實可靠的氣質，讓他看上去更像是個裝得老實的壞胚。
　　於厭看到他之後， 才明白大胡子推銷的時候為什麽再三重申黎向導這個人內秀， 能力和心性比外表更重要。
　　“黎向導， 這幾天就麻煩妳了。”於厭說。
　　黎向導也暗自觀察壹番這次的雇主，壹看就是生活優渥的城裏人，皮膚白皙， 身材挺拔， 相貌堂堂。
　　看見他後態度仍然很好， 應當不是那種喜歡為難人的高傲性格。
　　看來大胡子這次還真給他介紹了個不錯的雇主。黎向導內心暗暗感到放松。
　　他年輕時候也是個有名的“獵人”， 年紀大了身體落下各種病痛，再加上有個身體弱的孩子需要照顧，慢慢就不再去做危險的事， 只給壹些城裏來的人做起“導遊”。
　　“於先生，對吧，不知道您今天想先去地下城哪裏看看呢？”黎向導問。
　　於厭雇傭時留下的名字是“於厭”，兩位保鏢只以為他是不想泄露信息所以用的假名，他們幹這行的也大多用化名。
　　於厭：“我想知道，這裏有沒有什麽地方，名字前面是‘虹’。”
　　他的目的性很強， 黎向導立刻明白他是為了尋找什麽來的，而不是有錢有閑的城裏大少爺來外面的地下城見世面。
　　但做這壹行的職業操守就是不追根究底， 只做自己份內的事，所以他沒有多問， 只按照要求報出了壹系列名字。
　　“地下城範圍很大，僅周邊這八個區， 名字前面是虹的地方，據我所知就有虹霓街、虹色發廊、虹橋廣場、虹雲彩舞廳……”
　　於厭聽過後說：“那我們今天就先去這些地方看看。”
　　他每到壹個地方都好奇觀察，偶爾看到感興趣的東西還會買下，就像壹個來地下城玩的普通人，又不像是在認真找什麽的樣子。
　　跑了壹天，來到附近最後壹個虹光大劇場，外面的海報是美人魚表演，於厭大方地給幾人都買了票，進去看了壹場。
　　美人魚竟是真正長著魚尾的類人異變體，於厭最初以為是個穿著魚尾皮套的人，就像昨日看到的那個戴翅膀的人壹樣，後來他在水中遊了許久，才發覺那是壹個高等級的異變體。
　　壹場沒看完，於厭詢問黎向導：“地下城高級的異變體多嗎？”
　　黎向導：“很多，除了內城那些專門培育高級異變體的地方，只有地下城的高級異變體最多。”
　　他向臺上的“美人魚”看去，低聲說：“像這種因為能力弱小長相漂亮，被馴養當做噱頭的，有外表特征不明顯，混在人群裏偽裝成人類過著普通生活的，還有能力很強甚至成為壹個區老大的，都有。”
　　於厭若有所思：“那妳知道有什麽地方名字前面是‘虹’，還有不少高級異變體嗎？”
　　黎向導思索過後，有些猶豫：“我確實知道壹個地方，但那裏不在地下城。”
　　於厭：“在哪？”
　　黎向導：“在南荒蕪區的邊緣，有壹個前兩年才建起的虹籠莊園。那個私人莊園的主人姓宋，據說和城內的大家族有些關系。”
　　姓宋？於厭想起陸秋風的本家也姓宋。
　　“我曾聽人談起過那裏，據說莊園主人時常會邀請人去參加宴會。”黎向導說。
　　有些事他並沒有說清楚，但於厭猜到了：“那個莊園主人喜歡高級異變體，所以他的莊園裏收集了很多異變體用來取樂？”
　　看黎向導點頭，於厭說道：“明白了，所以要怎麽才能去那個莊園看看？”
　　這座虹籠莊園在南荒蕪區，和采集小隊失蹤的北荒蕪區在兩個方向，但於厭有種預感，說不定真的可以在那裏找到陸秋風的消息。
　　沒有邀請函的人想去虹籠莊園也有辦法，就是找被邀請的人帶著壹起去。
　　這個問題最後由玫瑰酒吧那位神通廣大的大胡子老板，收了錢後幫忙解決。
　　“剛好，有壹位老板要去虹籠莊園，他聽說妳是城裏人，願意收取壹些費用帶妳去見識見識。”
　　大胡子又拿到壹筆介紹費，高興說：“而且剛好，我們這的頭牌獵人就是那位老板花了大價錢雇傭的！這真是巧了！”
　　那位黃老板是地下城壹位新貴，靠和城裏某個家族的關系拿到貨物渠道，短時間內迅速積累到可觀的財富，在地下城內小有名氣，因此得到邀請。
　　這樣乍然暴富的人自然也很多對頭，他不僅在玫瑰酒吧雇傭了保鏢，還在其他獵人中介處雇傭了許多保鏢，壹隊人十多個，保護他和他的壹個隨行心腹。
　　他們第二天壹早出發，於厭帶著黎向導和大頭小飛前往地下城出口匯合。
　　黎向導因為加錢願意隨行，想勸他不要亂走的大頭小飛也被他壹壹說服，負責人那邊只得到了壹聲通知，於厭連勸說的機會都沒給他。
　　負責人老李這才發現，新來的康研究員只是看著好說話，做事比陸研究員更隨性自我。
　　地下城的出口在另壹個方向，於厭四人駕駛的壹輛車來到出口，順利匯入黃老板的車隊。
　　在顛簸的路上開了半天，車隊停下來休息，於厭才和那位黃老板見上面。
　　相貌不能說醜陋，只能說壹般醜的黃老板，看到於厭眼睛就亮了，上來熱情地攀談。
　　“於先生壹看就是城裏人，我之前也去過中心城，那裏可真好啊，不像地下城，可惜沒辦法在那裏常住……於先生也是從中心城來嗎……”
　　他大談中心城的繁華方便，有些聒噪，於厭微笑應付了壹陣，借口解決生理問題離開，到壹邊去透氣。
　　黃老板那邊的保鏢們大多靠在車邊吸煙閑聊，只有壹個在風口處坐著，遠離其他人，仿佛不怕冷壹般任由寒風鼓吹他的鬥篷。
　　於厭本想上車休息，遠遠看見那個人影後就停下了腳步。
　　銀灰色的頭發很熟悉，背影也熟悉，他頭頂那幾排半透明的數據，就算離得遠看不清，也足以讓於厭確認他的身份。
　　於厭沒想到，會在這裏突然遇到分別大半年的012。
　　“那是銀灰，大胡子應該跟妳說過他吧，壹個很年輕的獵人，但任務完成率高得驚人。”黎向導見他站在車邊望向遠處的人，便主動為他介紹。
　　於厭神情怪異且微妙：“所以，他就是大胡子說的，玫瑰酒吧頭牌？”
　　黎向導不能理解他過於微妙的心情，肅然說：“是他，來了不過幾個月，就頂替了從前的老大。他雖然厲害，但性格冷漠，很難接近，而且殺性很重，我建議妳和他保持距離。”
　　又小聲說：“妳那兩個保鏢，應該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別去招惹他。”
　　聽起來招惹過他的人下場都很慘。
　　“好，我知道了。”於厭笑瞇瞇地說，腳下卻直接向著那邊走去。
　　黎向導：“……”
　　012獨自坐在上風口，荒蕪區的風很大，對人類來說過低的溫度剛好適合他。倚著旁邊壹棵被風沙摧殘的老樹，他從包裏取出壹袋血漿。
　　他進食的時候喜歡在他人視線之外，因為大部分普通人類看到他吸食血漿，都會露出恐懼異樣的神色。
　　012不在意他們的態度，但他清楚這樣會避免壹些麻煩。
　　血漿都是壹樣的氣味，但這次012取下面罩，拿起血漿袋準備吸食時，卻在上面嗅到壹絲若隱若現的熟悉氣味。
　　012低下頭，鼻尖湊近血漿袋仔細搜尋那股氣味，但風實在太大，很快將那點殘留的氣味卷走。
　　他想那或許是錯覺，但又很快想起店員說過的話，“剛才不久前”“城裏來的人”……是他！他來了地下城！
　　012銀灰色的瞳孔掀起波瀾，他瞬間站起。
　　幻覺壹般，身後驟然傳來帶笑的聲音。
　　“這風口也太冷了，妳壹個人在這幹什麽呢，幺兒？可別被大風吹跑了。”
　　012猝然回頭，穿著風衣的男人從坡下往上走，含笑望著他。
　　身上的鬥篷被風吹得獵獵作響，012突然邁動步子，大步走下坡，他幾步走到於厭面前，張開手臂將他抱了起來。
　　於厭：“哎！”
　　熟悉的濃烈的氣息灌進012的鼻腔，他忍不住扣緊手，將人類伴侶死死擁住。
　　於厭被他抱得雙腳離地，手腳無處著力，順勢就將手按在他的腦袋上。
　　離得這麽近，012頭頂那些數據看得清清楚楚。
　　其他生命值狀態等等倒也罷了，那個喜愛值竟然比大半年前離開時還要高，都到95了。
　　於厭猜測兩人不再見面，012頭頂的喜愛值會隨著時間慢慢往下落，就是沒想到他不僅沒掉還上升了。
　　這數據不科學，難道是出錯了？於厭心說。
　　感覺到他對於系統檢測數據的質疑，幾乎沒有存在感的系統06突然間冒出來發言：
　　[數據已實時更新，並沒有發現異常。針對於厭先生的懷疑，系統06做出以下解釋：喜愛值的增長是因為思念……]
　　於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解釋了。
　　他默默嘆氣，手上狠狠揉了壹把012的羽發。覆蓋到後頸的羽發還是很柔順。
　　察覺到頭上的動靜，埋在他懷裏死死抱著他的012松開手。
　　終於踩到地面的於厭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嘴裏說：“幺兒，妳是不是太熱情了。”
　　難道是真的很想他？
　　012取下手套，寬大的手掌穿進於厭被風吹亂的短發裏，梳子壹樣順了順。
　　於厭嘴裏的揶揄話語突然卡住，腦海裏閃過從前看的變異綢帶鳥記錄視頻。
　　外出覓食回巢的綢帶鳥通常不會馬上處理帶回來的食物，它們回到巢穴後會先和伴侶挨蹭壹陣，主要就是整理對方身上的羽毛。
　　用來表達親昵和思念。
　　抱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於厭沒有打開他的手，任由他仔細梳理了壹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