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會說話的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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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秋。
空洞的辦公室裏,慘白的白熾燈下,中年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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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杏樹紅

青山 by 會說話的肘子

2025-2-12 18:27

  世子與白鯉帶人去召集力棒。
  只余下陳跡與陳問宗並肩站在窯廠門口,壹人灰頭土臉的,隨便抖抖腦袋都會落下壹些灰塵,像條土狗。
  壹人白衣如雪,宛如所有故事中的主角。
  陳問宗皺眉看向樂呵呵的陳跡,也不知道自己這庶弟到底在樂什麽:“陳跡,我見妳安排事情井井有條,思路清晰。妳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怎麽甘心與這些泥濘為伍?”
  陳跡壹邊拍著身上的灰塵,壹邊不以為意的笑著回應道:“我今天很快樂。妳們看不上著破舊的窯廠,也看不上著灰頭土臉的營生,但我越看它越喜歡。”
  因為這是陳跡第壹次能在這個世界,擁有壹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妳是想賺些錢嗎?”
  陳問宗會錯了意:“庶子雖然無法繼承家業,但分家時,為兄壹定會分給妳壹些營生,妳只要迷途知返,願意去好好念書,參加科舉,為兄怎麽可能坐視妳忍饑挨餓?”
  陳跡樂呵呵的拍了拍陳問宗肩膀,在對方白色長衫上留下壹個黑手印子,調侃道:“兄長,妳其實是個好人,但是我真不是讀經義的那塊料,我更適合踏踏實實幹活種地燒窯。”
  陳問宗向左側退了壹步,結果還是沒避開黑乎乎的手印。
  他皺著眉頭,說道:“子曰:夫如是則四方之民強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陳跡怔了壹下:“什麽意思?”
  陳問宗解釋道:“至聖仙師說,如果上位者秉持禮儀,誠信,老百姓自然會抱著孩子來投靠,哪裏用得著自己種地?自己去種地幹活,乃是下策,吾輩為學自當成為天下榜樣,自然從者如雲。”
  陳跡默默的看著陳問宗,他對儒家文化知之不深,所以不知道該怎麽用經義來反駁這位兄長的思想。
  此時,遠處傳來白鯉的聲音:“陳跡,我找到能改窯的人了,他們說整個劉家屯裏的燒窯都是他們建的,他們可以給咱們幫忙。”
  卻見白鯉身後跟著壹個駝背老者,腰間別著壹桿長長的煙鬥,煙絲袋子如荷包似的在腰上晃來晃去。
  在老頭身後,還跟著七個精壯的漢子。
  離得近了,駝背老頭在窯廠門口站定,壹邊往煙鍋裏摁著煙絲,壹邊看向陳跡:“妳是這裏主事的人?”
  陳跡平靜道:“嗯,我是。”
  駝背老者慢悠悠說道:“整個劉家屯的燒窯都是我們劉家人建的,想建窯沒問題,先給二百兩白銀,建窯期間每天四斤白面,壹斤肉,外加兩斤好酒。”
  “什麽?”
  世子瞪大了眼睛。
  駝背老頭仰頭看他,面無表情道:“這是劉家屯做生意的規矩,除了我們劉家人,其他人不會堆半倒焰窯的手藝,也不敢給妳們堆窯。”
  陳跡疑惑問道:“劉閣老劉家的人?”
  駝背老頭身後,壹精壯漢子笑道:“有點見識。”
  陳跡思索片刻:“幾位請回吧,我們身上實在沒有這麽多錢,盤下這窯廠已經幾乎花光所有積蓄。”
  駝背老頭二話不說轉身便走:“想通了,隨時可以再來找我。”
  陳跡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難怪老周要急著賣掉這窯廠。難怪他這破窯廠裏只有個簡陋的升焰窯。這年頭幹點營生,地頭蛇扒壹層皮,官府扒壹層皮。”
  白鯉為難道:“那咱們怎麽辦?抱歉啊。我不知道他們是這裏坐地起價的地頭蛇。不該帶他們過來的。”
  陳跡平靜道:“自己動手吧。沒了他們,咱自己也能堆窯,他會堆半倒焰的窯,那我就堆個全倒焰的窯。”
  “給他們壹點小小的震撼。”
  幾人往那座窯口走去,他忽然回頭看向陳問宗:“兄長,我們人手不足,來幫忙搭把手?”
  陳問宗站在原地,沈默許久。
  他看著面前這群灰頭土臉的人,看看看他們身後那座土窯,當即從袖子中取出壹枚銀錠遞給陳跡:“抱歉,後天便是秋闈,我不能在此耽誤太久,我出門倉促沒帶什麽錢,只能先給妳應個急,若不夠的話,我明日再遣人送來些。”
  陳跡將銀錠塞回陳問宗手裏,退後壹步拱手道:“那便祝兄長壹舉奪魁,高中解元。”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領著世子,郡主壹起去拆燒窯。
  陳問宗低頭看著手裏的銀錠,壹時間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沈默許久,他將銀錠揣回袖子中,轉身出了院子,翻身上馬,來時想說的道歉,卻是沒有說得出口。
  在拆燒窯的破碎聲中,白馬歸去。
  梁貓兒出大力了,卻見他掄著錘子不消怎麽費力,便摧枯拉朽的將久窯毀去。
  陳跡壹邊往外清運建築垃圾,壹邊贊嘆道:“貓兒大哥沒有白長那麽大的飯量。”
  梁貓兒有些羞澀:“養兵千日用兵壹時,總算能出點力氣。
  陳跡看向世子與郡主:“我倒是有點好奇,世子與郡主為何願意幹這臟活累活?妳們看,我那兄長就不願沾這些事情。”
  世子樂呵呵笑道:“偶爾做做還行,妳要真讓我天天幹這個,我也得跑。”
  陳跡感慨道:“總感覺靖王與其他官貴大不壹樣,他好像……”
  白鯉郡主想了想說道:“母親說,父親從小吃苦,自然與其他藩王不太壹樣。”
  “哦?”
  “我聽母親提起過,父親剛出生沒多久,便與他生母壹起被趕到京郊的月慈庵裏。”
  陳跡楞住:“壹般內宮之中,即便母親犯錯被逐出宮門,也只會去母留子,不會把母子壹起趕出宮去。”
  白鯉解釋道:“先皇七十九子,奪嫡之事鬧得極兇。我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很多皇子與他們的生母被趕出內宮,先後死於宮外。父親的生母也在趕到月慈庵的第二年離奇死於月慈庵裏。當時父親才壹歲多,據說多虧了內廷衙門的壹位大太監暗中照拂,這才勉強活了下來。”
  “後來父親與京郊司禮監某個衙門長大,每日與小太監們壹同勞作。砍柴,燒炭,洗衣。直到八歲時才被當今太後接回宮中,與當今陛下壹同生活。父親比陛下大三歲,兩人壹起在宮中生活六年,情同同袍兄弟。”
  “再後來,陛下十壹歲登基。父親十四歲外放就藩,少年藩王合縱連橫北方世家陳氏,胡氏,齊氏。他用了六年時間,暗中配合監察禦史等清流文官肅清外戚。協助陛下親政……當然,我這些都是從母親哪裏聽來的。不壹定準確。”
  “父親從小就要求我們許多事情要自己做。我聽說福郡王從小吃飯有人餵,穿衣有人幫。這些我們都是沒有的。偶爾父親閑暇時,我們還得他壹起去鄉下田莊砍柴燒炭呢。”
  陳跡默默聽了片刻,只覺得這短短的故事裏,似乎藏著許多重要的信息。劉氏便是郡主口中所說的外戚。可靖王少年時肅清外戚,為何後來又娶了外戚劉氏的女子,納為靜妃?是政治上的妥協,還是另有意圖?”
  夜晚,月朗星稀。
  原本陳跡打算住在窯廠的。
  可這窯廠連個能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只好打道回府。
  牛車晃晃悠悠走在回城的路上。
  車上所有人神情疲憊,困得幾乎睜不開眼睛。
  幹了壹天的活,眾人腰酸背痛,手也磨出了水泡。
  不知是誰的肚子先響了壹聲,緊接著,所有人肚子都咕嚕嚕響起來。
  眾人面面相覷,繼而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城裏還有面檔開門沒?”
  “肯定沒有了。”
  梁貓兒說道。
  “回醫館,我給大家搟面條吃。蒜汁面可以嗎?”
  “什麽都行。”
  “我現在餓得能吃下壹頭牛。”
  “我能吃下兩頭。”
  梁貓兒靦腆道:“我能吃下三頭。”
  “我覺得貓兒大哥不像在開玩笑。”
  “哈哈哈哈……”
  回到太平醫館門前。
  吱呀壹聲,世子悄悄推開大門,領著眾人貓腰往後院摸去:“都小聲點,千萬別驚動姚太醫,這會兒把他吵醒,我怕他那淬了毒的嘴會把咱們訓哭!”
  “哦?是嗎?”
  眾人壹驚,擡頭往醫館正堂的黑暗中看去。
  卻見姚老頭懷裏抱著壹只小黑貓躺在竹椅上。
  他緩緩起身,慢悠悠問道:“世子,妳來給我老人家講講,我這嘴是怎麽淬了毒的?”
  世子笑比哭還難看:“您肯定聽錯了。剛剛是劉曲星說的。”
  姚老頭沒與他壹般見識,只是轉身往後院走去:“廚房竈臺的案板上誘搟好的面條,想吃就自己下。”
  世子咽了壹口口水:“姚太醫,您老人家就是活菩薩。”
  片刻後,壹群土狗在後院蹲成壹排,壹人端著壹只大海碗呼嚕嚕吃面,筷子不停往嘴裏扒拉。
  世子壹擡頭,卻見姚太醫站在光禿禿的杏樹旁,壹臉嫌棄的望著他們。
  姚太醫懷裏的那只貓,也壹臉嫌棄的望著他們。
  世子遲疑道:“姚太醫,它好像有點看不起我們?”
  姚太醫冷笑道:“就妳們這副吃相,我允許它看不起妳們。”
  ……
  世子:……
  陳跡:……
  姚太醫看著他們悲憫道:“上午出去了八個人,晚上回來八條土狗,知道的人知道妳們是去制作新奇玩意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妳們被照妖鏡照出了原型。”
  他抱著烏雲轉身回屋:“我去睡了。吃完飯,記得把廚房收拾幹凈。”
  世子吃完面,癱坐在地上感慨:“陳跡,咱們能不能休息壹天啊?”
  白鯉趕忙說道:“不行。他跟父親立了軍令狀的。萬壹完不成,父親真的會將他發配嶺南。”
  世子語塞。
  最終小聲嘀咕道:“妳倒是比他還積極。”
  此時,白鯉站在院子中的杏樹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陳跡端著碗盤坐在地上,擡頭好奇問道:“怎麽了?”
  白鯉忽然說道:“杏樹葉子都掉光了,不好看了,妳們等我壹下。”
  說罷,她竟風風火火爬梯子翻墻進了王府。
  沒過壹會兒,又扯著壹段紅布翻了回來。
  白鯉郡主將紅布裁剪成壹根根細細長長的布條,在上面寫著平安、喜樂、順遂、無憂。綁在樹枝上。
  她又單獨寫了壹條紅布,搬來梯子想要掛在杏樹最高處。
  陳跡看她搬著梯子笨拙的樣子,便好心說道:“郡主,我幫妳掛吧?”
  白鯉急聲道:“不行,我自己掛。”
  不僅如此,她還把布條在枝頭多纏繞了幾圈,站在樹下根本看不清寫的什麽。
  白鯉慢吞吞退下了梯子,笑著招呼所有人:“妳們也來寫點啊。”
  眾人面面相覷,“寫什麽?”
  白鯉笑的眼睛彎起來:“就寫各自的願望啊。”
  劉曲星說道:“我知道寫什麽了。”
  卻見他提筆沾了沾墨汁,在紅布上寫下師傅健康長壽。
  佘登科怒罵馬屁精,然後寫下師傅萬壽無疆。
  梁狗兒寫了天天有酒喝。
  梁貓兒寫了置幾畝良田。
  世子遲疑片刻,竟也學白鯉偷偷寫了壹條,纏在杏樹最高處,不讓任何人看。
  他從梯子上爬下來,看向壹旁的光頭:“小和尚,妳的願望是什麽?”
  小和尚略顯尷尬:“我不能隨意許願的,發大宏願要完成。此事與修行密切相關。”
  “那好吧,妳不用寫。”
  紅布條掛滿杏樹枝頭,像是開出了壹朵朵紅色的花。
  壹群大老爺們住的院子,突然多了壹絲溫柔的秀氣。
  白鯉站在杏樹前背著雙手,仰著頭,笑意盈盈的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她轉頭看向陳跡:“陳跡,妳打算寫什麽?妳還沒寫呢。”
  陳跡沈思片刻提筆。
  白鯉湊過腦袋去偷看,卻見少年只寫了簡簡單單四個字:團團圓圓。
  白鯉小聲嘀咕:“我還以為妳會寫黃金萬兩之類的詞呢。妳很期待和家人團圓嗎?可妳那些家人。”
  陳跡笑了笑沒有解釋。
  他寫的團團圓圓,並不是指家人。
  白鯉看著樹枝上的祈福紅布條,神色安寧:“有時候也會羨慕平民百姓的日子。我知道這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思。但是我還是希望家裏能更溫馨壹些。團圓的日子更多壹些。”
  陳跡聽到這句話,忽然試探道:“我看雲妃夫人每個月都會給郡主許多月銀。世子過得都沒有郡主好呢。何出此言?”
  白鯉笑了笑:“女孩子嘛。在父母眼裏只要好好長大,書也不需要讀的多好,只要能按照他們的想法嫁人就可以了。父母對我沒有那麽嚴苛的要求,自然就會寬容放縱壹些,母親壹直想再生個弟弟來著。妳看我父親好不容易回府,她立馬遣人打掃整條安西街,還給所有街坊鄰居發燕門棗。”
  陳跡壹怔,原來發燕門棗是有寓意的。
  只是不能做的太明顯,所以沒有給街坊鄰居發花生桂圓蓮子……
  他忽然問道:“郡主,飛雲苑裏的那顆柿子樹。”
  白鯉笑著回答:“母親本要砍掉換成石榴樹,但我攔下來了。我覺得柿子比石榴好看壹些。”
  “那為何柿子掛枝了卻不摘?
  “要給過冬的喜鵲留壹些吃的呀。”
  “原來是郡主的善意……”
  陳跡只覺得壹股冰冷寒意順著脊柱蔓延到脖頸。
  寓意早生貴子的燕門棗,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樹。
  雲妃想要生個兒子的心思幾乎放在了明面上。
  可生了兒子就能繼承靖王爵位嗎?
  不能。
  前面還有壹個嫡兄世子呢。
  除非世子死在內獄裏。
  直到這壹刻,陳跡的推測都有了合理的邏輯鏈條。
  雲妃希望世子死在內獄之中,至於白鯉會不會被牽連,她根本不在乎……
  亦或者。
  雲妃本意就是將白鯉也送進內獄。
  這樣所有人都不會再懷疑她了。
  陳跡神情復雜的看向白鯉。
  有心提醒,卻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前有親手現殺爺爺的劉明顯,後有歹毒食子的雲妃。
  跟這兩位壹比,陳跡忽然覺得自己那位陳府父親只是將自己送來太平醫館當學徒,顯得有些仁慈。
  這世道。
  陳跡輕聲道:“郡主。”
  “嗯?”
  “妳的好心,會有好報的。”
  “是吧?我也覺得呢。走啦,回去還得將灰塵洗幹凈,明早見。”
  “明早見。明天咱們從城裏喊些幫手壹起去改窯。”
  陳跡擡頭望著白鯉翻過院墻,消失在黑夜中。
  他回頭看向那棵溫柔秀氣的紅杏樹,久久不言。
  某壹刻,他有心想拆開最高處的紅布條,看看世子與白鯉寫下了什麽心願,卻又覺得這樣窺探他人隱私不好。
  只得笑笑作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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