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離開

　　卯時壹刻，蘭芮準時去勁松居問安。
　　她壹夜沒有睡好，早上起來，還是用井水洗了壹把臉才清醒過來。
　　衛王四處尋找這位姑姑，而這位姑姑隱居十多年，恰好這時回來，她不是愚鈍之人，自然知道這不會是巧合。自從在魯先生口中得知她在北疆領軍打仗是怎樣壹番情形之後，對於她的出家，蘭芮總覺的是必然。可她現在又回來了，很可能會再次上戰場，想著這些，蘭芮就唏噓不已。
　　走到勁松居門上，她意外的碰見了文夫人。老太太免了文夫人的晨昏定省，蘭芮就改了最初的作息時間，原來是先去觀荷院，再與文夫人壹道來勁松居，這幾個月她就改成了先來勁松居，然後再去觀荷院問安。
　　她上前問了安，文夫人漫不經心的應了聲，然後就看了看暖閣的方向，這才與蘭芮壹同去了上房。
　　錦蓮看見兩人，笑著去攙文夫人，“老太太已經起了，大太太和三小姐快請進。”
　　兩人進去，二房、三房的人都已經到齊，正圍著老太太和蘭英蓮（恩，上戰場了，還是用原來的名字）說話，老太太看著興致很高，蘭英蓮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樂。
　　看見兩人，老太太止了話頭，讓人擺凳子。
　　文夫人坐下，環視壹圈，沒看見蘭茉的身影，隨口吩咐蘭芮：“妳二姐姐做針線累了，許是起晚了，妳去看看怎麽回事，順便幫著她梳洗。”
　　她們才進門，所有人都留意著這邊，文夫人的聲音不算小，大多數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蘭芮剛要起身，老太太已是道：“壹屋子的下人，哪就用得著三丫頭去？綠枝，妳去看看。”
　　綠枝應聲而去。
　　在這些小事上頭，老太太極少駁文夫人的面子，今日當眾不給她臉，她臉色不禁變了變。
　　老太太這樣的偏袒，蘭芮同樣覺的詫異，直到她瞧見老太太說完後看了看身側的蘭英蓮，才有幾分明白。
　　老太太大概也是知道她的身份？
　　綠枝才出門，蘭茉就到了。
　　老太太看見人到齊，吩咐下人擺飯，“要是千乘和淵哥兒在就好了，壹家人齊齊整整的坐在壹起吃飯，比什麽都重要。”
　　蘭千騎笑道：“母親放心，這次有姐姐出戰，壹定會掃平韃子各部，保管他們二十年都不敢應戰，只要北疆戰事壹平，咱們壹家的團聚指日可待。~”
　　壹句平常的奉承話，卻戳到了老太太的痛處，她最不願聽的就是蘭千乘不如蘭英蓮。她淡淡的應了壹聲，起身往擺飯的偏廳走。
　　蘭芮跟在後面，她這時才知不止她壹人猜到這位姑姑為何回來。
　　也是，當初衛王大張旗鼓的尋找她，只要稍微動壹點心思，都能知曉。
　　壹共擺了三桌，兩桌與平常壹樣，另壹桌全是齋菜。
　　眾人依照平常家宴座次走到自己的位置跟前，蘭芮剛要落座，老太太便喚她和蘭茉，“妳二人父兄在北疆，妳們過來和我壹桌吃齋菜，也算替他們積福。”
　　蘭茉靜靜的走了過去，蘭芮悄悄看了壹眼蘭英蓮，也跟了過去。
　　老太太拍了拍左邊的凳子，讓蘭茉坐下，又指了指右邊，示意蘭芮坐。蘭芮愕然，老太太指給她的位置，其實是在老太太和蘭英蓮中間。這樣的安排，看似老太太心疼孫女，壹刻也不讓兩個孫女離開自己左右，但蘭芮卻分明感覺到，老太太這是刻意安排她坐在蘭英蓮的身旁。
　　蘭芮坐下，有小丫頭將她們的碗碟移了過來。
　　趙夫人看著，笑道：“既然是為大伯和淵哥兒祈福，倒不如將葷菜撤了，壹家人全都吃齋才能顯示咱們的誠心。”
　　“都做好了，撤下去不吃就是浪費，浪費吃食也是罪孽，吃。”老太太拿了筷子。
　　其余人靜靜的拿起筷子。
　　馬屁拍到馬蹄上，趙夫人訕訕壹笑，也端了碗。
　　蘭芮夾了壹張嫩玉米餅慢慢吃著，她沒有回頭，但她能清晰感覺出有壹道目光不時的掃過她的臉。她猶豫了壹下，換了壹雙幹凈的筷子另撿了壹張嫩玉米餅，放到蘭英蓮跟前的甜白瓷碟子裏，笑道：“這是用莊子上送來的嫩玉米磨漿做的，有壹股甜甜的清香，姑姑嘗嘗，看喜不喜歡。”
　　蘭英蓮擡頭看著她，眼中的驚訝慢慢的變成了笑容，她夾起玉米餅吃了壹口，“的確有壹股甜甜的味道，我很喜歡，妳也多吃點。”
　　蘭芮笑著點了點頭：“姑姑放心，我會的。”
　　老太太停下筷子，看了兩人壹眼。
　　到底是母女連心。
　　用過飯，老太太借口昨晚睡得晚，還要睡壹會兒回籠覺，遣散了眾人，單留下蘭芮，與蘭英蓮道：“三丫頭所住的清風館坐南朝北，房舍又多，是個好地方，妳在家住的時日短，我懶得單獨拾掇院子給妳住，不如妳搬去和她同住。~”
　　蘭芮聞言就道：“那我這就吩咐下人準備。”
　　“不用了，我早已習慣庵堂中清凈的生活，住在家中反而不習慣……請母親替我備車，我想回三山庵。”蘭英蓮自是明白老太太想安排她與蘭芮單獨相處，只是，註定不能在壹起，她又何必去過多的接觸？
　　老太太笑道：“庵堂清苦，哪裏比得了家中……妳還是就住在家中，若是不想去清風館，那我就讓人將佛堂收拾收拾，妳到佛堂住。”
　　蘭英蓮能統領三軍，心思自然不是常人所能比擬，老太太這壹句話看似替她著想，但她立刻聽出了弦外之意——老太太怕她不辭而別。
　　她淡淡壹笑，轉頭看向蘭芮。
　　蘭芮明白過來，兩人這是有話要說，便笑著告辭。
　　待蘭芮走了，老太太屏退下人，道：“我已經將消息遞給了衛王殿下，他肯定立刻會稟明皇上，不知皇上什麽時候宣妳進宮面聖，妳住到三山庵，互通消息不便，難免延誤進宮的時間。”
　　蘭英早已斂去面上的笑容，正色道：“那孩子是個聰慧的，我在此多呆，只怕她會看出端倪來。”她頓了頓，“母親若是擔心不便互通消息，可以安排兩個媳婦子住到庵中，由她們來傳遞消息，妳看如何？”
　　她主動提起安排兩個媳婦子傳遞消息，不過是想安老太太的心。
　　眼前之人是什麽性子，沒有誰比老太太更清楚，今日願意聽從她的安排，全是因為蘭芮……她不敢強留，怕逼的她反感，想了想，便道：“不如讓秦福喜夫妻兩個去，秦福喜做跑腿傳消息這些事情，肯定比媳婦子強，三山庵離靈光寺很近，讓他借住在寺中即可，他家裏的是個心細的，跟在妳身邊照顧生活起居我也放心。”
　　蘭英蓮稽首，道了聲“阿彌陀佛”，“母親看著辦就是。”
　　老太太喚了秦媽媽進來，吩咐她送蘭英蓮回三山庵。
　　話說到壹半，錦橙進來回報：“老太太，宮裏來了兩個內侍。”
　　這麽快？
　　老太太很是詫異，她派去送信人的才走了兩個時辰。
　　“將人請到廳中，我馬上就過去。”待錦橙走了，她與蘭英蓮道，“肯定是宣妳入宮，妳隨我壹起去見內侍，免得壹會兒多走壹趟。”
　　蘭英蓮沒有做聲。這壹刻，從前的種種，那些她不願意想的事情，全都湧入了她的腦中。
　　老太太收住腳步，看了她壹眼，“妳不想去見內侍？”
　　蘭英蓮斂了心神，她既然答應了老太太，就勢必會走上原來的路，現在想這些又有何用？她搖了搖頭，“不是。”
　　內侍果然是來宣蘭英蓮入宮的。
　　老太太送她去二門，看著她同內侍上了壹輛黑漆齊頭平頂馬車，這才往回走。
　　到下午，又有內侍來家，見了老太太，直接道喜：“皇上當庭點了蘭英蓮為中軍都督府都督、招討大將軍，即刻開拔北疆……這可是咱們大陳開國以來的頭壹份。”
　　中軍都督府都督，這是自己兒子降職前的職司……
　　老太太笑著賞了內侍，心中卻萬般不是滋味。
　　待送走內侍，秦媽媽勸慰著：“都是咱們蘭家的殊榮，老太太又何必去計較職司到底在誰的身上……老太太不是說過，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壹家人平安喜樂嗎？此番英蓮小姐去了北疆，和大老爺相互照應，總比大老爺和淵哥兒在北疆讓人放心……”
　　老太太就笑道：“倒是我老婆子看不開了。”頓了頓，又道，“妳去各房將這事報壹下，也好讓她們喘壹口氣，這些日子因千乘降職，大家都跟著擔驚受怕。”
　　秦媽媽笑著應下。
　　她先去了清風館。
　　家中來了內侍，姑姑進宮的消息，蘭芮這邊也聽說了，但當她聽秦媽媽說姑姑已經去北疆的時候，雖心中早有準備，但她還是楞了楞，她沒想到會這麽快。
　　她突然想起了魯先生，有魯先生在旁護衛，總比姑姑獨自壹人好。待秦媽媽壹走，她立刻讓玉桂去騎射場。
　　玉桂回來，進門就與蘭芮道：“魯先生已經走了。”
　　到底還是晚了壹步。
　　蘭芮楞了楞。
　　玉桂又從懷中取出壹封信，交給蘭芮。
　　蘭芮挑開封泥，細細的讀起來，讀完，她心中不免悵然。
　　魯先生是跟她辭別的。
　　魯先生壹走，她的拳腳功夫只得停下來，不過她並不打算放棄學騎射，主要是她不想放棄出門的機會。
　　呆坐了壹陣，她去了勁松居，魯先生離開，她應該跟老太太說壹聲。
　　老太太並不知道魯先生與蘭英蓮的關系，她聽後，眉頭壹挑：“仗著千乘看重，竟這般不知規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蘭家是什麽地方”見蘭芮在場，她到底沒有多說。
　　蘭芮也沒解釋，這些事，根本就解釋不清楚。
　　隔日壹早，工部尚書婁青的夫人楊氏來家。楊夫人與安陸侯夫人楊氏是堂姐妹，她此番上門，是受了自家堂妹的托付，為胡延保媒。
　　老太太讓秦媽媽送楊夫人去了觀荷院，讓她與文夫人商議。
　　楊夫人走後，文夫人來與老太太說起換庚帖的細節，忍不住抱怨：“太後賜婚的懿旨下了三日，胡家這才請媒人上門，他們不把蘭家放在眼中也就罷了，連太後也不放在眼中”
　　老太太見她忿忿不平，忍不住就刺她壹句：“若不是妳自己未將女兒管教好，妳又何至於忍氣吞聲將她嫁入胡家去？”
　　文夫人聞言臉上壹白，說不出話來。
　　老太太不理會她，問：“日子定下了沒有？”
　　文夫人道：“說是要拿了庚帖合過八字，然後在請欽天監的大師定日子。不過聽楊夫人的意思，胡家有意將婚事定在年初。”
　　老太太搖了搖頭：“二丫頭的事不著急，婁青的夫人下次再來時，妳就與她說，成親的日子得等淵哥兒的事情定下來才能決定。”
　　文夫人道：“大少爺在北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他的事情哪裏就那麽好定？要是三年五年定不了，那茉兒這邊豈不是要等上三年五年？茉兒是姑娘家，可等不起。”
　　老太太睨了她壹眼，面露不悅：“這事我自有分寸，妳只管拖著胡家那邊就是了。”
　　文夫人不想在這時惹老太太不快，點頭應下，又道：“有壹事，媳婦想與老太太商議壹下。老太太也知道，胡延先頭納了壹房妾，這事雖有緣故，但主母進門前先有妾室，茉兒面上無光，咱們蘭家的臉上不好看，是不是跟楊夫人說說，讓胡家將那個女子打發了？”
　　那個妾室的來歷，老太太自是清楚，她沈吟半晌：“她是良家女子，並非通房擡上來的，當初胡家納她進門，也是滿城風雨，咱們出面讓胡家打發了，倒讓茉兒落個善妒的名聲……妳打聽壹下，只要別讓庶子女生在嫡子女的前頭，就只當沒這回事。妳也不用擔心，她對那件事壹無所知，但咱們卻知道她是頂替茉兒進的胡家，茉兒進門就捏著她的短處，她翻不出大浪來……”
　　文夫人想老太太的話不無道理，便點了點頭，“媳婦知道了，明日就讓人去打聽胡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