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4章 等等

　　“還不到……時候？”
　　聽完萊爾這道壹如既往的熟悉回應，耶塵眼神恍惚，表情錯愕，隨後便是死死壓抑內心的滿腔怒火，轉而以顫抖的嗓音向著萊爾低聲發話道：
　　“我都已經在現實當中把自己轟得粉身碎骨了……”
　　“我都已經變成壹縷亡魂了……”
　　“我都已經走到這壹步了……”
　　“您卻告訴我，還不到時候？”
　　“您就這麽不想讓我知道真相？”
　　“還是說您就喜歡看著我被蒙在鼓裏的樣子？”
　　然而，直面耶塵飽含不解與怒火的雙眼，接下來，萊爾卻是言辭淡然地這麽否定道：
　　“不，妳並沒有死。”
　　“妳的人生，還將繼續。”
　　“這裏還不是妳的終點，耶塵。”
　　聽到這裏，耶塵的面龐倏然凝結，五官表情再度迎來了新壹輪的劇變。
　　“什……麽？”
　　“這……怎麽可能？”
　　“我……先前在現實之中明明已經捏死了深淵的命門，成功繳械了它的深淵之力，然後便是拖著它壹起葬身於我自己的力量之下……”
　　“深淵無法使用它的力量！”
　　“而我自己的肉身也在其中徹底消融！”
　　“事情都已經做絕到這種地步了……”
　　耶塵眼神震顫地沖著萊爾大聲質疑起來。
　　“我又哪裏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萊爾平心靜氣地坦白道：
　　“事實並非如此。”
　　“在妳試圖拖著深淵壹起同歸於盡的最後瞬間……”
　　“站在這裏的我，出手制止了壹切，幫助深淵解放了它的壹部分力量。”
　　“所以，即便妳位於現實的肉體曾經壹度毀滅消亡，過段時間也還是能夠憑空復原回去。”
　　“而這也正是我站在這裏的最大原因。”
　　“為的就是制止妳今日的自殺行為。”
　　耶塵聽罷，表情壹時間變得更加震驚，然而卻並沒有因此染上絲毫的喜悅光彩。
　　“這——！？”
　　只因為，萊爾的這個做法，和耶塵自殺的初衷根本就是背道而馳！
　　“您……您居然解開了深淵的壹部分力量——！？”
　　“這不就相當於是放了它壹馬嗎——！？”
　　“即便我之後能夠回歸現實，重新復活，那個來歷不明的東西也還是有機會和我繼續爭奪肉體的控制權啊——！？”
　　萊爾的回答將耶塵的精神逼到了另外壹個崩潰的邊緣。
　　“它前前後後失敗了那麽多次，未來若有機會回歸，必定會變得更加警惕，更加強大，讓自己的入侵計劃更加萬無壹失！”
　　“我……根本沒有自信能夠抵擋它的第三輪侵蝕啊！”
　　“屆時，呆在我身邊的所有人，又會因此陷入何等危險的境地！”
　　“整個世界還是有可能因為我的失控而迎來毀滅！”
　　“老師，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樣的我，就算活下來了，又有什麽意義……”
　　“依然還是壹個天大的禍害啊——！”
　　耶塵夾雜著驚愕與怒火的嗓音又壹次響徹了整座禱告大廳。
　　老馬黑奇，在旁觀望，靜默不語。
　　至於萊爾本人的神態，依舊還是那麽從容不迫。
　　“妳口中的‘禍害’，僅僅只是對他人而言，僅僅只是對世界而言。”
　　“而我並不怎麽在乎這些東西。”
　　“耶塵，妳誤會了壹點。”
　　接下來，萊爾充滿冷漠的話語，開始壹字壹句刺激著耶塵的心扉。
　　“我當初之所以送妳前往聖光凈土……”
　　“並不是讓妳去誓死保衛它。”
　　“而是要妳去趁早享受它。”
　　“歸根究底，這個國度，國度之上的神明，神明之下的人類，全部都只是工具。”
　　“只要發揮了它們的價值，未來塌了毀了，又有什麽所謂？”
　　這壹刻，耶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盡管他知道老師的性格要比自己涼薄許多……
　　但是，耶塵卻根本沒有想到萊爾的三觀竟然會涼薄到這種地步。
　　在失去萊爾與黑奇這些家人之後，聖光凈土便是成為了耶塵的全新歸宿。
　　作為當代的現役獵人，就像是其他獵團同僚所做的那樣，耶塵曾經堅定不移地要誓死捍衛國度的和平與人類的未來……
　　結果，過去同樣身為奧靈獵人的萊爾，如今卻是根本不在乎這些事物。
　　用完就扔的消耗品。
　　這便是他對於整個世界的看法。
　　如此冷漠無情的觀念讓耶塵壹時間實在難以接受。
　　然而，緊接著，萊爾卻是話鋒壹轉，原先深邃無波的眼神也由此增添了幾分異樣的波瀾。
　　“耶塵……”
　　“我在這世上唯壹在乎的……”
　　“就只有妳的性命。”
　　“只要妳能夠活下去……”
　　“只要妳能夠度過壹段充實的人生……”
　　“那麽，無論過程如何，無論手段如何……”
　　“我全都不在乎。”
　　“這是我過去壹直在做的。”
　　“也是我未來即將要做的。”
　　耶塵錯愕，呆滯，無言，瞪大雙眸，看著萊爾，壹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為好。
　　“……”
　　然後，下壹秒，矗立耶塵眼前的禱告大廳，便是毫無征兆地發生異變。
　　嘩嘩嘩嘩嘩！
　　只見數之不盡的空間漩渦開始在耶塵的周圍憑空湧現，壹下子就將原先的室內畫面攪混得亂七八糟。
　　“咦！？”
　　耶塵環顧四周，大吃壹驚，接著望向萊爾與黑奇的身影，隨即發現二者的身影竟然也在此時跟隨周遭的景象壹起變得模糊了起來！
　　見到如此情形，耶塵眉目壹緊，瞬間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而萊爾則是面目平靜地發話道：
　　“我們聊得夠久了……”
　　“是時候讓妳重新返回現實……”
　　“進入人生的‘下壹階段’了。”
　　耶塵聽罷，立刻朝著萊爾的模糊身影大步追去，同時神情慌亂地嘶聲吼叫起來：
　　“等等！老師！等等——！”
　　“我這邊還有數不清的問題想要問啊——！”
　　“妳妳讓深淵逃過這壹劫，今後我又該拿它怎麽辦——！”
　　“難道深淵摧殘整個世界，您真的完全無所謂嗎——！”
　　“我接下來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擺脫深淵的魔爪——！”
　　“我又該怎麽將深淵這個族群完全滅絕——！”
　　“我們未來又能否還有見面的機會——！”
　　“我需要答案……”
　　“這些問題，我通通都需要答案啊啊啊啊啊——！”
　　耶塵神態掙紮地吼叫著，可是卻根本無法靠近萊爾的身邊，只能看著他與黑奇的身影壹步步拉遠。
　　“時間會告訴妳壹切的。”
　　萊爾的聲音穿過動蕩的空間，字字清晰地傳入耶塵腦海。
　　“耶塵，妳的人生，今後仍然免遭不了痛苦，迷惘，磨難……”
　　“但是，正是因為這些荊棘的磨礪，妳才能夠到達更遠的地方，才能夠到達我為妳預設好的終點。”
　　“我知道，妳能挺過去的。”
　　“無論過程多麽艱難，妳終究能夠扛下所有，壹往無前地繼續前行……”
　　“直到我們的下壹次見面為止。”
　　“唯有那個時候，壹切才會迎來尾聲。”
　　“而妳的人生也將就此迎來圓滿的句號。”
　　待到萊爾心平氣和地說到這裏，四面八方的動蕩空間，旋即開始全方位地破碎坍塌。
　　轟隆隆——！
　　而萊爾與黑奇的身影則是陷入混沌不堪的黑暗間隙，依次飄散到了耶塵的視野盡頭。
　　“等等！老師！黑奇！”
　　耶塵伸手抓向家人的身影，然而卻始終無法阻止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只能滿目悲痛地嘶聲吶喊道：
　　“等等！”
　　“等等啊——！”
　　“不要再丟下我壹個人了啊啊啊啊啊——！”
　　床榻之上，耶塵緊閉已久的雙眼，終是帶著掙紮的汗水壹舉睜開。
　　下壹秒，映入他眼簾的事物，不再是原先那片碎裂的世界，而是壹座布滿木紋的天花板。
　　陌生，簡陋，老舊……
　　至此，亦真亦假的幻境，終於結束。
　　原本確幸自己已是死無葬身之地的耶塵，又壹次回到了讓他又愛又恨的現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