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六章、佛動山河

　　壹年多來的每壹場戰鬥，我盡量讓羽霓和阿雪動手，自己躲在壹旁看戲，不過，這份看戲卻並不悠閑，因為我壹直在暗自評估，倘使換作我下場戰鬥，情形會是如何？我又該如何克敵制勝？
　　這是我的修行，而我很謹慎地緩步進行著。離開東海之後，我不曾有機會和第六級以上的敵人對陣，也無從進行測試，早就想找個不是大庭廣眾的機會試壹下身手，然而，碧安卡並不是壹個好的測試對象，因為除非我願意殺人滅口，不然拿地獄淫神攻擊她，等於是向所有敵人暴露底牌……再者，看她與阿雪的戰鬥，戰起來搞不好是我被幹掉也說不定。
　　所以，這樣子的收場實在是再好不過，兩個突然出現的寬袍怪客，擋在橫戟傲立的碧安卡前方，封死了她向我進擊之路。
　　“……狂戰士？”
　　隱約聽見碧安卡這樣說了壹聲，作出我之前相若的判斷，但很快就發現端倪，因為這兩名寬袍怪客就如石像木雕般默立不動，擺出壹副任由宰割的模樣，然而身上的土黃色袍子卻無風自動，隱現金光，顯示周身真氣流轉，正宗佛門硬功已運遍全身。
　　金鐘罩的抗擊力，天下馳名，從他們剛才硬挨碧安卡壹戟的能為來看，肯定是慈航靜殿的知名好手，只是單憑這樣，要平復碧安卡的仇恨怒火並不足夠，所以另壹股無形壓力開始浮現了。
　　（還有伏兵？慈航靜殿十八羅漢？
　　無形壓力來自四面八方，清楚讓我們感受到已被包圍的事實，阿雪和羽霓也分別回到我左右，遠方賽車場也被這邊的變動所擾，越來越多人群聚集，清楚顯示不適合再鬥下去……這些東西累積起來，終於讓銀鎧內的精靈少女暫斂殺意。
　　“約翰·法雷爾，妳別得意，早晚……”
　　離開之前嗆聲，是每個心有不甘之人共通的習慣，不過我卻不會給她這機會，在碧安卡說話到壹半，我就對她比出了中指，還很囂張地上下抖動著。
　　我想這對碧安卡的刺激壹定很大，因為她裹在鎧甲中的嬌軀，居然微微顫抖起來，只是可惜看不到她的怒容，不然壹定非常有活生生的美感。而她沒有再多說什麽，召喚回精靈獸，騎著水晶猛獅離開，盡管沒有說話，但我們都知道在車賽期間，壹定還有碰到彼此的機會……當然，這也象征著另壹次的廝殺。
　　（原來如此，菲妮克絲指的是這個……
　　當碧安卡離去，我才有時間想起上次菲妮克絲的提點。
　　“這次參賽的車手中，有壹名與帥哥哥妳有夙怨舊仇，呵呵，那可是壹位被妳親自開發的小美人喔，好好享受吧！”
　　參加車賽的選手名單很好查，菲妮克絲這算不上預言，不過，要好好享受這個小美人，照目前的情形看來，真是談何容易，菲妮克絲丟來的這朵鮮花，還真是生滿利刺，怎麽碰都痛手啊。
　　壹波平、壹波起，走了碧安卡，卻來了眼前這兩個黃金肌肉男，還有他們十六個躲在暗中的師兄弟。
　　包圍的感覺沒有解除，光之神宮十八羅漢陣，威震黃土大地，即使我有阿雪、羽霓作幫手，除非阿雪能夠再使用大日天鏡，否則還是沖不出去。當然，如果把阿雪和羽霓在這裏犧牲掉，要破十八羅漢陣應該可以，但這買賣實在太過虧本，就不列入選項了。
　　兩名金身羅漢頌了壹聲佛號，很有禮貌地向我壹擺手，請我隨他們而去。整體上的禮數還算周到，硬闖又不劃算，我正要和阿雪、羽霓交代，跟著這些大和尚去看看，哪知道幾個圓球突然滾到腳邊，爆成了滿天煙霧，不見五指。
　　“大家不要怕，我回來救妳們了！快快跟我殺出去！”
　　鬼吼亂叫的聲音，是茅延安，但這不良中年啥時候不好回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回來扔煙霧彈，阿雪和羽霓不曉得我的打算，壹被煙霧遮身，就和茅延安壹起往外闖去，外頭的十八羅漢當然要攔，壹行人就這麽乒乒乓乓地亂打起來。
　　這個煙霧彈，是我利用黃晶石裏頭的配方獨門調制，風吹不散，雨澆不落，在保命逃生的時候超級有效，所以才給了茅延安作逃命利器，但壹個麻煩的缺點是，要迅速撥雲見日的時候，就連我自己都沒辦法。
　　周圍混戰成壹團，阿雪和羽霓集合在壹起，如果被她們沖出去，那我就要壹個人被十八羅漢圍毆，這就大大不妙。迫於無奈，本來想要以靜制動的我，也被逼得奪路外闖，先溜出去。
　　為了保留實力，這壹年多來除了偷窺，我在戰鬥中最常做的事就是趁亂逃跑，所以利用煙霧開溜的經驗豐富，很快就把喧嘩吵鬧聲音甩在腦後，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地溜跑出去……只是，當我發現的時候，自己也完全和同伴分散了。
　　邊走邊思考，我想要從側門離開賽車場，盡管有門鎖，但只要隨手壹削，百鬼丸就能輕松把重鎖削去，並不是什麽問題。
　　（大叔在搞什麽東西？看到我們被人包圍就亂扔煙霧彈？他不是故意的吧？
　　雖然從場面來判斷，也算合理就是……
　　回頭看壹下後方，沒有任何同伴跟上來，我有點猶豫要不要潛回去看看，趁亂幫手，但才剛這樣壹想，前頭就傳來壹聲佛號。
　　“阿彌陀佛！”
　　擡頭壹看，嚇了壹跳，前面不知何時站了壹個長眉毛的賊禿，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前方三尺，壹不小心就會撞上了。
　　“施主，人的壹生，有孽緣也有善緣啊。”
　　賊禿平和說話，腦袋很光，但是卻不亮，兩道長眉分垂左右，整個人的形貌奇特，瘦瘦高高的身材，看上去像是被榨幹了全身水分，連帶壹張臉看起來異常蒼老，又穿著壹件灰樸樸的老舊僧袍，不聲不響地往那邊壹站，還沒開口，滿面愁苦之色，就像個要飯的多過化緣的，讓人忍不住把手邊零錢扔給他。
　　不過佛門異人往往生有異相，上次的苦大師慈眉善目，這次的乞丐和尚枯瘦幹癟，看來應該是慈航靜殿的重要人物，特別等在這裏攔截我。照推測，可能是心字輩的三大阿羅漢，苦大師的師兄弟，就不曉得是癡還是憎。
　　“孽緣也好，善緣也罷，總之要化緣是萬萬不行。餵，和尚，苦大師與妳怎麽稱呼？妳守在這裏有什麽企圖啊？”
　　說些場面話打混，我思索著應對之法，看看是要冷不防召喚地獄淫神，冒險壹戰，殺人滅口後外闖，還是單純憑借口舌來混過關。這和尚雖然枯瘦，但年紀看來並不老，萬壹只是苦大師弟子壹輩，我這樣被他唬住，以後要怎麽做人啊？
　　（唔，姑且用淫精靈試他壹試，要是他這麽簡單就被幹掉，那就代表他不過如此而已，簡單滅口就成了。
　　打定主意，我正要偷偷出手，背後傳來的震耳獅吼，讓我放棄了動手的打算，因為碧安卡的尾隨到來，讓我必須要把戰鬥對象轉移。
　　大和尚沒有像十八羅漢那樣站在我身前，代表他無意阻止碧安卡的襲擊，又或者他根本沒有本事阻止，甚至可能是想要借刀殺人，利用碧安卡來幹掉我。總之，我只得壹切靠自己。
　　當碧安卡騎著水晶猛獅，緩緩揮動手中的方天畫戟，壹步步朝我逼迫過來，銀白盔甲發著淡淡熒光，正預備召喚地獄淫神的我，心中突然有壹種奇怪預感。
　　就如同水晶猛獅不是這頭精靈獸的真面目，碧安卡的真功夫也壹定不是這支方天畫戟，近兩年的廢寢忘食苦練，碧安卡很有可能開發出更強、更犀利的武技，只是不輕易顯現人前，而若我因此大意，保證交手後會死得很難看。
　　（但……碧安卡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麽？暗器？還是什麽魔法？
　　這個問題我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壹個疏忽就可能把命玩掉，只可惜我沒機會追尋真相，因為就在碧安卡策獅逼近的時候，我身後動也不動壹下的乞丐賊禿突然出手。
　　沒有刻意搶在我的身前攔擋，只因為根本沒有那個必要，雖然我沒看見大和尚怎樣動手，但我身後驟然盛放出柔和卻絢爛的白光，如法輪大轉，光照四方。
　　（這、這種佛光我見過的，那是……
　　柔和的神聖氣息遍照四面八方，盡驅壹切邪惡不祥之氣，這種畫面我不久之前曾經見過，那是苦大師和羽霓比武，使用慈航靜殿絕學時的征兆，但此時的佛光比苦大師施展時強大十倍，所經之處，化作七彩琉璃光焰，盛放蓮華朵朵，正是猛招先兆。
　　慈航靜殿掌門神功·如來神掌！
　　地面發出爆裂聲響，仿佛數十條巨大蟒蛇快速鉆竄地底，在地面浮爆出直徑半尺的粗大浮凸，跟著便引動渾厚的大地能量，炸裂方圓五尺的地面，璀璨金光盛放，渾厚的土石風暴瘋狂飆起，但卻沒有直接襲擊碧安卡，而是掀起猛烈的土石漩渦，在碧安卡的驚呼聲中，把她連人帶獅，整個遠遠地拋甩出去，直直送出數十尺外，狼狽著陸，但卻沒受什麽實質傷害。
　　這壹式，我聽人提過，名叫“佛動山河”通常是利用土石爆裂之威殺敵，不是利用土石風暴卷人出去，倘使剛才地面爆裂的壹剎那，炸裂的土石、破土而出的掌勁，全都襲向碧安卡，那麽不管她的盔甲有多強，勢必會為此受傷。
　　然而，別看碧安卡敗得狼狽，她其實已經是第六級中相當有實力的優秀武者，這名大和尚能以如來神掌，將她隨意擺弄，如戲弄孩童，壹身武功已經是第七級……不，甚至有第八級那種絕頂修為的可能。
　　掌門神功，還有偶爾傳壹兩式給長老的可能，但是這樣的力量再配合掌門神功……當那個唯壹的可能性，出現在我的腦海，我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起來，很有禮貌地問話。
　　“那個……那個……不敢請教大師法號……”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心禪，忝為慈航靜殿本任住持，法雷爾提督近年來闖下好大名號，想必知道老納的名字與來意。”
　　腦裏轟的壹聲響，只剩下“他媽的”這個字眼反復回響，居然給我在這裏碰到敵人大頭目，細數目前臺面上下的各個強敵，除了黑龍王、萬獸尊者之外，就是以心禪賊禿最強，而我竟然在沒有幫手的時候碰到他，這下肯定會被他殺人滅口了。
　　看心禪的武功，若要殺我，易如反掌，我再怎麽對地獄淫神有自信，也沒自大到可以硬接如來神掌壹擊，只是我想不通，心禪為何遲遲還不動手。以我對他的威脅，他不可能不想殺我，事實上，剛才他就可能袖手旁觀，藉由碧安卡來殺人。
　　（為什麽他不動手？這偽君子在顧忌什麽？
　　答案很快就揭曉，壹個人從心禪身後的走廊轉彎出來，先是向心禪欠身壹禮，跟著朝我走來。
　　“約翰，妳平安無事真好，我正在附近與恩師說起妳的事，發現妳和人起了沖突，就立刻趕過來了。”
　　“方仔，太感謝了，我真希望妳能早壹點到，我就不用這麽提心吊膽了。”
　　其實我更希望方仔妳背後能長眼睛，因為如果有的話，妳就會看到，妳師父望向我的眼神實在好怪異，好……不友善。
　　有這個太過正直的徒弟在場，心禪和尚就必須維持高僧形象，不能對我怎麽樣，方青書向我解釋，至善長老遇害壹案，茲事體大，加上黑龍會忍軍已潛入金雀花聯邦，心禪顧慮身為證人的我遭到暗算，所以特別攜同十八羅漢親自南下，壹方面追蹤黑龍會忍軍的動向，壹方面則是為了我的安全。
　　（相信妳的話，老子很快就要變鬼了。為了我的安全？是怕黑龍會忍軍辦事不力，親自下來找機會滅口吧？
　　無論如何，方青書在這裏，心禪失去了動手的機會，我和他只能壹起戴上假面具，進行所謂的禮貌談話。
　　心禪問起封靈島上至善長老遇害的事，我推得壹幹二凈，說自己全不知情，心禪顯然不信，好言相勸，我則是把事情推給心燈和羽虹，說曾經承諾過他們，沒有他們的同意，我就算知道什麽也不會說。
　　後來講到黑龍會的威脅，心禪說我曾與黑龍會敵對，最知道黑龍會底細，要請我密談，向我請益黑龍會的情形，我連稱不敢，要他直接向李華梅請教；跟著又說到黑龍會忍軍前來金雀花聯邦，必有所圖，大有可能是狙殺我等，希望我移居慈航靜殿的分寺，接受保護，這點我如果會答應，那就是自己往死亡陷阱跳，天曉得寺裏頭的和尚會不會突然變成忍者，背後捅我壹刀。
　　“施主堅辭，老納也無法相強，但至善師叔與苦師弟連接遭難，靜殿內部人心激憤，就連心劍師姊都破例相詢，或許不久之後就會親自下山，掃蕩黑龍會忍軍，屆時施主的安全就真正獲得保障了。”
　　心劍神尼，當世五大最強者之壹，光之神宮第壹高手！
　　聽到這號人物可能親自下山，讓我心頭閃過壹絲驚懼，但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婉言相拒。
　　“總之，多謝大師的好意，但是在我的辯護律師……哦，不，在心燈居士和羽虹小姐出面之前，我是什麽也不能應承，也不能多說的。”
　　壹場密談，變成了單純的言語拉鋸戰，氣氛肯定不會好到哪去，但撇開所承受的危機感，其實這機會滿難得的，我可以近距離和敵人大頭目碰面，仔細觀察他給我的感覺，畢竟如果是在壹般的情形下，以我的身分，絕不可能有機會與賊禿群的首領單獨碰面。
　　心禪和尚執掌慈航靜殿十余年，從我還是小鬼的時候，就已經名動天下，但與其盛名相較，他本人看起來倒是和和氣氣，不急不躁，瞇著的眼睛幾乎睜不開，又給兩道長眉遮著，活像是壹頭垂朽待斃的瘦皮老狗，完全是人畜無害的模樣；端詳起來，與人們口中的有道高僧形象差太多，特別是被他碎碎念的時間長了，更好像看到壹個老叫花子向我苦苦哀求，教人滿心生煩，想早點將他打發……
　　“阿彌陀佛，施主……施主，妳手上為何掏出銅錢來？有什麽事嗎？”
　　“啊？我為什麽自動從口袋掏錢了？這……大和尚好厲害的妖法啊！呃，不對，是大師的人格感召力太強，晚輩忍不住就……呃……這個……”
　　我支支吾吾，找不到適當的言詞，但方青書卻轉頭偷笑，看那個樣子，我壹定不是這妖僧的首個受害者，難怪慈航靜殿在心禪接掌門戶後好生興旺，多年來財源不虞匱乏。
　　“阿彌陀佛，施主，萬般善惡皆是緣法，人的壹生有善緣也有孽緣啊。”
　　古裏古怪地念了壹聲，心禪道：“青書，妳到外頭守著，勿讓別人進來，為師要和法雷爾施主談壹件事。”
　　法雷爾施主？這還真是好別扭的壹個稱呼啊，不過現在不是在意末節的時候，因為我最大的保命符應了壹聲，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就留下我單獨面對賊禿們的大頭目。
　　（方仔這個蠢材，居然給我走得不見人影，只扔下我壹個，這叫花禿驢應該不至於下毒手吧？
　　心裏是這樣安慰自己，但卻連壹點把握都沒有，畢竟心禪只要把他的如來神掌往我腦門壹印，瞬間把我幹掉，再鬼扯說有個黑龍會忍軍突然從影子裏冒出，殺人之後跑得好快，壹溜煙就不見人影，那方青書縱然懷疑，也沒法作什麽了。
　　“施主，人的壹生有善緣也有孽緣啊……”
　　又回到了最開始時候的那壹句，但這次卻嚴厲得多，心禪表示雖然我把事情推得壹幹二凈，但現在天下皆知我是黑龍會的幹部，如果不懸崖勒馬，最後的結果必然惡貫滿盈。
　　“哈哈，大和尚好會編派罪名，妳說我是黑龍會的人，有沒有什麽證據？總不會是黑龍王親口告訴妳的吧？那我也說妳勾結黑龍會，這樣行不行？”
　　虛偽的客套話說多了就沒意義，我索性把話挑明來說，省得雙方戴著面具這樣子假下去，耗到天黑都還在兜圈子。
　　“賊禿！妳不介意我這樣稱呼妳吧？我這個人說話壹向很直。要怎樣邊派罪名，現在是妳說了算，我言微人輕，說了也沒人相信。但我也奉勸妳壹句，妳和黑龍王搞什麽勾當，妳組織凈念禪會想幹什麽，其實我都沒興趣幹涉，要是妳肯花錢賄賂我，我甚至可以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我道：“可是如果妳非要逼虎跳墻，我也不會坐以待斃，妳和黑龍會串通的證據、妳在南蠻和蛇族搞什麽陰謀，還有妳為了保住掌門之位，暗中謀害師叔的事，我不但能抖出來，還全都有證據，妳不要小看玉石俱焚的可能啊！”
　　這番恫嚇收到多少效果，我也看不出來，心禪聞言後只是閉目不語，似乎在沈思什麽，整個人看來如同老樹枯木，讓人難以窺見他的喜怒，直過了好半晌，他才睜開眼睛，像是完全沒聽見我說過的那些話，淡淡表示只要我答應壹件事，就可以讓我自由離開。
　　“什麽事？不會是要我吞劍或是下油鍋吧？妳好歹也是大陰謀家，在這裏把我幹掉，妳的假面具就保不住了。”
　　“阿彌陀佛，老僧所求不多，只要小施主聽老僧誦壹席經，於此足矣。”
　　此情此境，根本由不得我不答應，再怎麽說，要我聽他念壹篇經文，總比要我接他壹式如來神掌要劃算；佛門武學中雖有“獅子吼”壹類的神通，但這類以聲波傷人的武技，聲音極大，不可能瞞過方青書，橫豎我沒其它路可走，就索性賭他這壹局。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壹切苦厄……”
　　不愧是黃土大地上的頭號偽君子，大和尚念經的樣子倒是架勢十足，雙掌合什，慈眉善目，念誦的經文聽在耳中，配合他唱誦時所發出的光明咒力，令人仿佛騰身彩雲之上，沐浴日光香風，暖洋洋地甚是舒服。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我壹直在提防心禪趁著念經時候動手，又或者使什麽光明魔法奇襲，但卻仍失算壹著，萬萬想不到幾句經文壹念過，我整個人像是浸在壹桶暖水中，四肢百骸發不出半絲力氣，更糟糕的是，積蓄於體內的魔法力竟然在那誦經聲中漸漸消失。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誦經聲由緩轉急，壹字壹字像啄木鳥猛叩樹木般快捷，偏生又聽得清清楚楚，每念去壹字，我的魔力就被消去壹分，驚得我背後冷汗直流，偏生整個身體像是陷入壹場無邊無際的夢魘，不管怎麽焦急地想要有動作，就是動彈不得。
　　純以理論而言，魔力也是壹種能量積蓄，只要是能量，就能夠利用質性相反的能量共振，相互抵銷，但這僅是純理論上的說法，過去我從沒聽說有人能夠不觸肢體，純以誦經來化消術者的魔法力，他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也就壹定能靠誦經來化消武者的內力，這等能為……實在是可畏可怖。
　　（這賊禿的手段好辣，被他這樣搞下去，我撐不了多久的，要趕快回復肉體的操控權，至少也要用手堵耳朵……
　　想是這樣想，但要付諸實現卻沒有那麽容易，心禪和尚是慈航靜殿掌門，畢生起壇施法的經驗無數，魔力深厚的程度遠超於我，這種能量的正面較勁，我完全沒得躲避，整個心神被他穩穩壓倒，任是我怎樣咬舌尖，整個身體都壹片麻痹，沒法行動。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密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密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壹切苦，真實不虛……”
　　經文唱誦即將到尾聲，眼看賊禿的毒計將要得逞，外頭突然傳來騷動，好像是有人往這邊闖，正與方青書發生沖突。這變局對我大大有利，我心中暗喜，但心禪賊禿也有所警覺，加快了誦經節奏，正在生死危急關頭，壹個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師父！”
　　急惶的清脆嗓音，告訴我阿雪已來到，心裏方自壹寬，卻聽見誦經聲變成了錯愕驚叫。
　　“啊！”
　　本來凝神誦經的心禪，突然止住誦經，用萬分驚愕與困惑的眼神望向我身後；幸運解脫大難的我，腦裏頓時生出壹股不祥感受。
　　（呃，這個救兵真的來得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