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模糊歲月

　　很快，我和小華便知道，十九爺躍文家是有人的。
　　新建不到兩年的磚瓦房，看去和周邊的青磚土磚房完全不同，明亮的玻璃窗戶裏面垂著窗簾。就連房子的大門，都是新式的那種圓孔彈簧鎖。
　　我住的大院和旁邊這大宅院壹樣，都是傳統的青磚建成的。雖然也會冬暖夏涼，可是看到新式的磚瓦房，還是令人有心心動的。何況小華家住的還是土磚房，好像站在這房子前，我們都矮了壹截的感覺。
　　能夠聽到房子裏有聲音，那是因為那個時候，住處的周邊還沒有各種嘈雜的聲音。四下裏比較安靜，我們還是很清晰的聽到，房裏隱隱傳來的聲音裏，夾雜的是壹種莫名其妙的咒語。
　　我之所以感覺是咒語，因為那時候在鄉下，家家戶戶的老人都會幾句。雖然我和小華都聽不懂，但是似乎感覺那種咒語是有魔力壹般。令人感覺四處雖然有太陽，卻好像因為這些不斷入耳的咒語，而讓四周顯得有些陰暗，讓人渾身都有壹些起雞皮疙瘩。
　　天上是有大太陽的，而且已經是夏天了。
　　我記得那個時候很少有雨，天氣應該比較熱了。
　　我們沒有馬上跑，因為小華是有任務來的。我陪著他過來，純粹就是壹個人沒有地方玩。我們看著那棟磚瓦房似乎靜靜的，卻感覺好像有頭怪獸蹲在那裏，隨時會突然睜開眼睛，然後撲向我們壹樣。
　　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小學生，就算是小華的個子再高，在大人眼裏那也還是小孩子。就是有人偶爾路過這裏，都沒有人來管我們。我們都挨得很近，雖然沒有互相把手，可是眼神看來顯然心裏都比較害怕。
　　我喏喏了半天，沒有蹦出壹個詞來。顯然是想和小華馬上回去大院裏，偏偏壹個人現在是不敢回去的。
　　看小華楞楞的不肯走，便問小華究竟是想幹嘛，他臉漲紅了半天不知道怎麽和我說。後來在我不安的詢問下，他也亂七八糟說了壹堆，我才逐漸慢慢明白了。
　　他媽媽看到他父親身體壹直不好，據說好像近來更加嚴重了，家裏人便是等著他走的意思。因為他父親在床上躺了好些年，家裏人已經不是那麽悲傷了。
　　何況那個時候，鄉裏人壹輩子掙不了多少錢，看病的意識不是太強烈。加上駱伯伯在卓家說了壹些東西，小華的媽媽她心裏有了結。可能大院裏的老人也勸過他媽媽，她媽媽便想找些根由。
　　雖然大院這邊不是駱伯伯說的方位，壹般大家不會聯想到這些。可是歷來鄉裏便有壹種說法，什麽都經不住人身體虛弱，何況小華的父親還壹直都病著的，讓小華來看看駱伯伯在不在這邊，想看看緣分。
　　我便知道小華媽媽的意思，雖然我年紀小小，從大人的說話裏，我還是看出了壹些意思的。因為鄉裏人的實在，他們也就比城裏人更加淳樸。
　　小華家人輩分雖然極高，雖然和我不是本家大房，但是大家畢竟都是壹個姓氏的後代。小華和我爺爺是壹輩的，雖然他年紀和我壹般大。不過我知道壹些原因，他們家在村裏實在沒有什麽地位。
　　我想這就是因為他父親，早年壹直病著在床的原因，他哥哥又還剛剛成年，人也極為老實。家裏的擔子雖然壓在他媽媽身上，但是壹個女人在那個時代裏，能有多少話語權！
　　肯定是擔心開口求人，怕駱伯伯不壹定來他家，他媽媽想看看駱伯伯今天的行程，如果是在十九爺家的話，壹定還會有下文的。
　　我雖然年紀還很小，但是也隱隱聽過壹些道理，關於鄉間的人情世故的。雖然心裏害怕，但是我沒有再催小華，而是心裏極為緊張的站在他身邊。
　　什麽時候我們回到大院的，我倒是有些模糊了。因為那時候很長壹段時間，我總會想起那棟磚瓦房，還有路邊燒成灰燼的那些縞冊。
　　我媽媽肯定也沒有細問我去過哪裏，因為我看起來很正常。駱伯伯後來來沒有來小華家，我是不知道的，因為小華家我是壹直不敢去的。
　　小堂叔很久沒有來左邊廂房了，我卻是記得的。因為上次看到的那本《秦瓊賣馬》，我本來想壹起拿出來的。可是小堂叔只讓我每次拿壹本，我也不敢多說，怕到時候連那壹本的機會都沒有了。
　　還是和爺爺吃飯的時候，我聽到爺爺說了壹些原因。因為那時候爺爺自己勤快，壹直自己單獨開火做飯，沒有和這些分家的子女壹起同食。我因為從小聽話，偶爾可以去爺爺那裏蹭飯。
　　爺爺告訴我說，因為細腳的夭折，叔爺爺不讓小堂叔到處跑。讓他壹個哥哥我叫小牛叔叔的，天天帶著在他家後邊做磚胚，據說叔爺爺也準備把家裏的房子改下，全部換成磚瓦房。
　　那時候鄉裏的房子有四種狀態：壹種是傳統的土磚房，這種房子最多；壹種是傳統的青磚房，大多數是國家分的；壹種是磚瓦房，是鄉裏最好的；還有壹種是紅磚混合土磚，潮流而又省錢。
　　叔爺爺屬於比較早建成紅磚混合土磚房的家庭，現在有了計劃，顯然是想全部換成磚瓦房。對於鄉裏人來說，這是壹件大事壹件大喜事。對於小堂叔來說，我知道這是叔爺爺約束他的壹種方法。
　　小堂叔那個年齡，在村裏是有不少夥伴的，就是在我生活的那兩個小生產隊裏，也是有六七個小夥伴的。細腳和秋兒的兩個姐姐就是，還有我這大院裏還有兩個，另外還有幾個就在附近。
　　小堂叔被約束怎麽樣，我還真的沒有在意，我心裏想的卻是很長時間看不到書了。我想我小時候喜歡看書，和那時候書裏精美的插畫有很大關系。
　　那些天我是不開心的，不過小孩子容易忘憂，我想我是沒有記住太久的。不過繼而心裏便有些高興，因為馬上就要到暑假了。我可以離開這裏，去姑媽家過完這個暑假。
　　可是在這個學期最後的時期，我隱隱記得發生了兩件大事，雖然有些不敢肯定，但是應該時間是差不多的。
　　第壹件事和駱伯伯有關，據說他這次回來之後，提到了電視這件事。於是讓牛爺大為心動，因為他去市裏和地區開會，也看到過電視這種新奇的物事。
　　牛爺做了壹個大決定，那便是買鄉裏第壹臺電視！據說他買的這臺電視，比鄉裏附近兩個工廠的電視還早，後來壹時成了十裏八鄉的大新聞。
　　電視買回來的那天，他家院子外坐滿了人，比看電影的人還多，雖然那十多寸的屏幕實在太小，但是這物事太讓人稀罕了。
　　我雖然很想去湊熱鬧，就是媽媽想帶我去，我都有些不情願。因為牛爺家那個院子和堂屋是共用的，秋兒家是有壹半的。因為細腳的夭折，我感覺那裏很陰森。
　　後來我沒有忍住腳步，那是因為我不斷的告訴自己，每次去看電視的人多，就是有什麽東西，都被嚇跑了的。其實我每次基本上都看不到，純粹就是為了湊熱鬧。
　　第二件事說起來和駱伯伯無關，但是據說也有些牽連。後來我才知道，因為小華的父親在某個時候去世了。他媽媽哭的很淒慘，其中便提到駱伯伯沒有來她家。
　　我現在已經記不清，那天究竟是什麽情況，但是隱隱記得天還沒有亮。我被壹陣哭天搶地的哭聲驚醒了，然後大院裏便是鬧哄哄的。外面還沒有天亮，但是外面點亮了燈。
　　媽媽去看了壹下，看著我躲在被窩裏發抖，便沒有告訴我什麽。因為也快要天亮了好像，我迷迷糊糊地的想睡又睡不著，最後楞是起來給媽媽燒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