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章 法不輕傳

　　天嶽都，紅林港。
　　九月的涼爽秋風，帶著獨有水面特有的腥鹹氣迎面而來。港口的喧嘩熱鬧的嘈雜聲也隨風而來。
　　站在客船的甲板上，遠遠的就能看到港口前高挺桅桿如林。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簇擁在壹起。只是看著，就給人壹種特別熱鬧繁盛的感覺。
　　“看到港口那連綿如火的紅林沒有，這裏的紅林壹年四季紅艷如火，所以這裏叫紅林港。也是天嶽都十大景觀之壹……”
　　方文秀指著那壹片紅林，秀美的小臉上都是開心的笑容。紅林景色她看過很多次了，但能給悟空大師介紹這些美景，她還是控制不住的興奮。
　　順著方文秀手指方向，高正陽看到壹片綿延向向前的紅林。從樹幹到樹葉，都有著濃郁的血紅色。明媚秋日下，看起來異常的艷麗。
　　“是很美……”高正陽由衷贊嘆著。
　　東荒群山中也有紅葉，大片紅葉能延綿千裏，極其壯觀。但是，這裏的紅林卻和建築、人協調成壹體。給這裏的繁華增加了自然的明麗。看著另有壹番滋味。
　　壹旁的瘦臉青年撇嘴，低聲嘟囔道：“花和尚。”
　　青年聲音不高但也不低。方文秀壹心指點風景，又站在高正陽這面，並沒有聽到。
　　高正陽就聽的清清楚楚。他知道對方故意說給他聽的。這兩天他也知道了青年的名字，叫石煉。聽到對方報名字時，高正陽幾乎笑出來。
　　石煉其實挺有意思的，喜歡表現又特別羞澀。想引起方文秀註意，手法又拙劣可笑。他自己都不知道，種種表現落在女孩眼裏，只能是讓人生厭。
　　這是壹個急於炫耀美麗尾巴的孔雀，卻總不合時宜的把屁股和菊花先露出了。
　　高正陽側過頭對石煉咧嘴壹笑，說了壹句：“是啊，貧僧最愛采花。”
　　他的聲音很低，石煉能聽到可旁邊的方文秀卻聽不到。
　　石煉卻激動了，指著高正陽喊道：“妳、妳、妳真無恥。”
　　石煉聲音很高，不止方文秀聽到了，甲板上的其他人也大都聽到了。
　　眾人詫異的看著石煉，不知他想幹什麽。
　　“妳胡說什麽！”壹旁的方文秀不高興了，緊繃著小臉質問道。
　　窘迫之下，石煉瘦臉漲的發紅，忙解釋道：“這是個花和尚，剛才還承認了最喜歡采花。”
　　高正陽笑而不語，他眼清神正，月白僧衣壹塵不染，站在那自然有股超塵拔俗的高華氣度。
　　石煉站在他身旁，就像明月旁的螢火，壹在雲霄壹在地，從相貌到氣宇風姿，全方面被碾壓。
　　又壹副結結巴巴滿臉通紅的蠢樣，眾人哪會信他的話。
　　再看秀美的方文秀，眾人大都明白了怎麽回事。這次，不少有人看石煉的眼神甚至多了幾分同情。
　　東神州的佛門，大半是不禁嫁娶的。石煉這個樣子，明顯是想爭奪旁邊的女孩。可惜，他的對手太強了。他註定了失敗。
　　出於對弱者的同情，眾人到能理解石煉有些愚蠢的汙蔑。
　　“不要責怪石施主。”高正陽溫和的勸解道：“剛才貧僧的確說了那句話。”
　　方文秀更不信了，她就站在旁邊，怎麽沒聽到。轉念壹想，高正陽應該是怕石煉難堪，這才出言為他開脫。
　　這麽壹想，方文秀更佩服崇拜高正陽了。
　　其他人也大都這麽想，對高正陽也都多了幾分敬佩。就算原本有些懷疑高正陽的，也都轉變了想法。
　　“明明是自己占理，這和尚也承認了，可眾人怎麽壹副是他錯了表情！”
　　石煉更生氣了，他本就沒什麽口才，更沒有急智。被氣的頭昏腦脹，更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壹張臉漲的愈發紅了，簡直像火燒的壹般。
　　高正陽更是好笑，和高手廝殺相比，逗弄普通人也是很有趣的。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高正陽輕吟壹句陶淵明的詩，才道：“采花本是雅事，做個采花僧又有何妨。”
　　這世上當然沒有陶淵明，更沒有這首著名的田園詩。
　　兩句詩淳樸自然，清新雋永，不見壹絲雕琢痕跡，頗有禪意。
　　甲板上的眾人，哪怕沒有多少欣賞水平，也能感受幾分詩的意境。
　　壹時間，俱都無語。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方文秀低聲念了壹遍，大眼睛更亮了。
　　人族以武立國，最重武勇。但萬年的發展，文化方面也有了深厚積累。只是相比較武道法術而言，文學地位始終要低壹層。高正陽記憶中那些古代詩詞拿出來，足以秒殺壹片。
　　這個時候，隨便拿出兩句來。果然，就引得眾人壹片傾慕崇拜。
　　石煉也被震住了，他是討厭高正陽，但基本的欣賞水平還是有的。這兩句詩哪怕不是高正陽寫的，也足以展現高正陽的文學境界。的確是他所不能比擬的。
　　但石煉還是不服氣，剛才高正陽說話時那表情神態，絕對是色迷迷的不懷好意。
　　石煉也清楚，現在說什麽都沒人會信了。
　　旁邊方文秀忍不住了，問道：“大師，這詩是誰做的？”
　　高正陽合十胸前謙遜的道：“是貧僧遊戲所做。讓諸位見笑了。”
　　眾人聞言又是壹陣驚嘆，有才華的人總是會得到尊重。何況高正陽賣相極佳，讓人無可挑剔。
　　能在這種普通的客船上，遇到這樣的高僧，眾人都覺得很榮幸。等回到家裏，又有的刻意吹噓了。
　　“我不寫詩，我只是詩詞界的搬運工……”高正陽在心裏暗暗調侃，這種抄詩完全沒心裏負擔，只會讓他覺得特別爽。
　　站在甲板側方的壹個水手，特別認真的打量著高正陽。同時默默的記住了這兩句詩詞和“悟空”這個法號。
　　他們這些人，有壹個職責就是專門負責收集各種消息。像高正陽這樣特殊的人，必定會在檔案上記錄壹筆。
　　高正陽壹鳴驚人，立即成為了眾人的中心。
　　不少人紛紛上來請教高正陽壹些佛經問題，高正陽也都耐心的壹壹回答。
　　高正陽並不精通佛法，但他看了太多的心靈雞湯。掛著佛經賣雞湯，那滋味絕對酸爽。
　　眾人哪聽過這個，壹個個被說的心悅誠服，就差淚流滿面了。
　　當場就有人磕頭禮拜，說什麽都要奉上錢財，請高正陽收下。
　　高正陽也不嚴拒，和尚本就是要化緣的。只是取了壹點錢財，表示收到眾人的心意。
　　眾人更是驚嘆，真是得道高僧。
　　直到從紅林港下船，眾人才和高正陽告辭離去。
　　等眾人離開，方文秀也松了口氣。眾人崇拜高正陽讓她很開心。可眾人圍著高正陽，她都插不上嘴，又有些失落。
　　“大師，妳不是去七城的天馬寺麽，我送妳過去。”
　　“是啊。”高正陽道：“不過，妳把路告訴貧僧就可以了。”
　　“七城還有很遠的距離，我們還是坐車過去。”
　　方文秀對這裏很熟悉，熟門熟路的帶著高正陽上了壹輛鐵軌車。
　　巨大的木質車廂，足能做上百人。但沒壹會的功夫，車廂就站滿了人。
　　這車有些像公交車，連內部座椅布局都差不多。高正陽真的有些意外，天嶽都居然還有這種東西。但想到用軌道滑行上山的大船，他也就釋然了。
　　有了那種技術能力，再弄個軌道車就很輕松了。
　　在開車之前，石煉突然沖了上來。硬擠到高正陽身旁，就那麽壹站，也不說話。
　　坐在裏面的方文秀皺起眉頭，對石煉更是厭惡。只是這軌道車可不是個人的，交錢就能上來。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這車到是挺有趣的？”高正陽看氣氛有些尷尬，對方文秀說道。
　　“這是魯公車，據說是有二階妖獸來拉車……”
　　方文秀道：“天嶽都內，大部分區域都有這種車。來問很方便。價錢也不貴。外城有天運河，環繞全城，就是我們乘船進來那條長河。如果想遊玩，在天運河上乘船轉壹周也是極好的……”
　　“真是了不起……”高正陽由衷的贊嘆道。
　　能在這種條件下，用簡單易用的交通工具，通過軌道和運河，把天嶽都內內外貫通，讓這座占地數千平方公裏的雄城能運轉起來，真是天才的設計。
　　“我們天嶽都，可是煉器可是天下第壹……”
　　方文秀極其自豪，指著窗外道：“距離紅林港不遠處就是九城的火爐城區，占地百裏，終年煙氣沖天……”
　　在狹小的窗口上，隱隱能看到那個方向漂浮著壹層黑煙。
　　其實高正陽早就去看到了，紅林港停的大都是貨船。運送的也大都是鐵錠。
　　“煉器天下第壹麽……”高正陽沈吟起來，他手裏剛好有幾百斤黑曇金，借著這個機會，也許能找到可靠的人幫忙打造壹套盔甲。
　　以他的身體，對盔甲並沒有太多需求。不過，多壹層盔甲保護總是好的。黑曇金打造出的盔甲，不會比他的鈦極合金遜色多少。
　　最關鍵的是，穿著盔甲很拉風。和龍皇戟也更搭。
　　好吧，這才是高正陽需要盔甲的最重要理由。
　　“魯公車還是挺快的，再有兩個時辰就能到七城……”
　　方文秀小嘴不停，壹路上給高正陽講了很多天嶽都的事情。
　　等到黃昏時候，高正陽和方文秀終於到了七城。
　　黃昏柔和的光芒下，青色的石板路，青色的墻壁，青色瓦片，來往的人也大多穿著青色衣衫。
　　這裏的建築大都是以巨大青石為材料，所有建築都顯得很古樸。但和鐵林部相比，這裏建築更為精致更為有序。更有古城的滄桑韻味。
　　“從這裏沿著長路走兩裏路，到金水渠橋上橋又轉，再到趙家園子，天馬寺就在壹條長巷的盡頭……”
　　方文秀給高正陽說了壹遍路，又有些擔心的道：“路有些復雜，大師妳能找到麽？”
　　“放心。”高正陽道：“貧僧找不到還可以問。”
　　方文秀想了下也是，天色也快黑了，不好再堅持送高正陽。“大師再見，有時間我會去探望大師。”
　　離開的時候，方文秀有些擔憂的看了眼石煉，卻終究沒說什麽。她覺得高正陽可以處理這個問題。
　　畢竟，和高正陽相比，石煉顯得太弱小了。完全沒有威脅。
　　“有緣再見。”高正陽微微點頭，目送著方文秀離去。
　　那天回來後，他在方文秀身上施展了天魔秘法。就是從血蓮衛統領身上奪得的那門天魔秘法。
　　方文秀其實什麽都不知道，高正陽只是給她做了簡單暗示，就讓她忘記了許嵩林那個胖子。對她並不會造成傷害。
　　“方姑娘走了，妳還要跟著貧僧麽？”高正陽對石煉問道。
　　石煉冷硬的道：“我家就在天馬寺附近，知道路，可以送妳回去。”
　　“那好，多謝施主。”有人願意帶路，高正陽自然不會拒絕。
　　雖然石煉看起來沒有好心思，可又能怎麽樣？
　　高正陽甚至有些希望他能帶來點驚喜。
　　石煉板著臉不說話，悶頭在前面快步疾行。他走了壹會，完全聽不到後面的聲音，以為高正陽跑了。急忙回頭去看，卻發現高正陽就在身後。
　　松了口氣的同時，石煉心裏也有些發慌。這個和尚可比他想的厲害多了。
　　天嶽都真的很熱鬧，尤其是進入趙家園子後，大街上人來人往，街道兩旁都是叫賣的小販。
　　從針頭線腦到糖人包子，吃的用的玩的，壹應俱全。
　　這裏的人雖然大都神色輕松，身上有壹股不愁吃穿的悠閑氣息。這是鐵林部人絕對沒有的氣質。
　　當然，這裏窮人也不少。不時就能看到衣衫襤褸的乞丐，跪在地上祈求食物。
　　穿過熱鬧的街區，三轉兩拐的到了壹條長巷深處，走在前方的石煉停下來，對高正陽道：“到了。”
　　高正陽擡頭看過去，兩扇破舊的木門朱漆都快掉光了，露出內裏木頭的原色。
　　木門上掛著壹個橫匾，寫著天馬寺三個大字。時光的侵襲，讓三個大字看起來有些模糊。
　　門前三階青石臺階，到是被磨的頗為光潤。兩面的青石矮墻，也有些歪斜。不知有多少年沒整修過了。
　　從外表看上去，天馬寺頗為慘淡的樣子。
　　方文秀早透露過天馬寺的情況，高正陽對此並不意外。
　　不管這寺廟如何破舊，裏面的人壹定不簡單。
　　時至今日，雖然沒人明確和高正陽說過什麽。他差不多猜出老僧的身份了。老僧既然讓他來拜師學法，壹定有他的道理。
　　推開大門，高正陽慢步走進去。
　　迎面是個不大的天井，青石鋪地，中間擺著壹個壹人高的黑鐵香爐。
　　對著天井的就是大雄寶殿了，雖然天色昏暗，高正陽也能看到裏面供奉的世尊如來。
　　世尊如來是佛門創始人，也是佛門最高果位的覺悟者。佛門十宗雖對經義理解不同，卻都尊世尊為共主。
　　大殿兩旁，還有兩間小小偏殿。高正陽對這裏佛門研究不多，只能看出是兩尊佛像，卻不知到底是誰。
　　高正陽正打量著，壹個灰衣服小和尚從偏殿旁的偏門走出來，才想開口，看到高正陽的樣子又閉上了嘴。
　　他楞了下，才合十問禮道：“小僧就圓真，見過、大師。”
　　圓真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打量著高正陽，覺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看高正陽的氣度，又像的得道高僧。本想叫師兄的，又不敢失禮。猶豫了下喊了大師。
　　高正陽合十還禮，“我佛慈悲，不敢當不敢當。貧僧是來拜見晦明大師的。”
　　圓真烏溜溜大眼睛壹轉，小臉上露出壹絲親近的笑意，“原來是找師傅的，請進。”
　　圓真帶著高正陽穿過偏門，轉到旁邊的小院子。
　　院子這裏有三間正房，兩間廂房，門窗破舊極其寒酸。院子裏拉著的繩子上，還掛著幾件僧衣。
　　壹看就知道，這裏是和尚們住宿休息的地方。
　　進了正房，迎面就看到壹個幹瘦老僧盤坐在蒲團上，眼睛半閉半睜，手裏拿著紫檀念珠，身軀微搖，壹副睡著的樣子。
　　“師傅、師傅、”圓真喊了聲沒反應，聲音不由的提高了幾分。
　　“嗯、”老僧慢慢睜開眼睛，不悅的瞪了眼圓真，“何事喧嘩！”
　　“師傅，有人來找您。”圓真也不怕老僧，笑嘻嘻的說道。
　　老僧這才擡起渾濁老眼，看了看高正陽，有些疑惑的道：“妳找老僧有事？”
　　“貧僧悟空，受師伯之命，找大師學法。”
　　高正陽正色合十問禮，把他來意說清楚。對方雖然不起眼，他可不敢小覷。
　　“悟空……”
　　晦明瞇著老眼想了壹會，才道：“哦，想起來了。好吧，既然妳都來了，就在這住壹段日子再說。”
　　晦明對圓真道：“去，幫悟空找個床鋪，安頓好。”
　　“是，弟子這就去。”圓真到對高正陽很感興趣，動作很麻利的跑去了廂房。
　　晦明對高正陽招招手道：“妳過來，老僧有幾句話要和妳說。”
　　等高正陽靠過來，晦明不緊不慢的道：“法不輕傳，世尊也說過：世間第壹要緊的就是錢財。妳明白吧？”
　　高正陽有些愕然，他到沒想晦明開口就要錢。
　　晦明光頭無發，眉毛稀疏，下巴上是光禿禿的。人又小又瘦，裹著壹件洗的發白的黃色僧衣，壹副貧苦樣子，怎麽看也不像是貪財的人。
　　不過他轉即笑起來，“這是自然，需要多少錢，大師只管明示。”
　　“錢財身外之物，卻能見妳誠心。”晦明想了下又道：“壹文錢、壹文貨。”
　　偷偷跟著過來的石煉，在旁邊聽的瞠目結舌。這老和尚真夠直接的！
　　石煉過來本想告狀，晦明這樣子卻讓他明白了，這老頭更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