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挑選

程子介只覺得毛骨悚然，同時又覺得憤怒無比。本來還以為這些人裏面可能有好人，但是這麽看來，都是些人渣。他不由得有些後悔放過了樓頂上的兩個哨兵，這些隨隨便便就要燒死別人的家夥實在不值得憐憫。更可恨的，是操場上這些喊著話的大部分都是女人……主席臺上的那些被綁著的人嚇得大哭起來，壹個個抖得像篩糠壹般，有兩個已經癱倒在地上，只有那對母女，雖然也在哭著，卻挪動著身子，緊緊地靠在了壹起，互相扶持著沒有癱倒。
　　怎麽辦？程子介扒在護欄上，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人群，還有那些荷槍實彈的家夥，無論如何想不到什麽辦法。幾十個人拿著槍在那兒警戒防衛，自己除非能對抗子彈，否則只能是自尋死路。
　　那位大方丈滿臉得色地看著人群呼喊了壹會，才慢慢地壹擺手。人群再次安靜了下來，壹個個伸長了脖子，鴉雀無聲地看向主席臺。
　　「妳們還有什麽話說？」大方丈擺出壹副悲天憫人的表情，看著跪著的人，嘆息著搖了搖頭：「我是有心搭救妳們。想來妳們也是被妖邪迷惑，今兒妳們沒能跑掉，正是瘟君菩薩的意思，不忍見妳們誤入歧途。只要妳們洗心革面，浪子回頭，誠心信奉瘟君菩薩，瘟君菩薩慈悲，」說著對天空拱了拱手：「——並不會計較妳們以往的過犯。」說著沈吟了壹會，對著操場上的人群大聲道：「我這兒的信眾，也有許多初時不信，後來才信的。瘟君菩薩卻是壹視同仁，並未懲罰。
　　妳們說是吧。」
　　「是——」操場上的人群有壹部分大聲回答道。
　　「瘟君菩薩既然慈悲，為什麽每天都要抽簽燒死壹個女人祭獻？」突然那兩個男人中的壹個大聲質問道，聲音發顫，顯得極為害怕。
　　大方丈壹張油光發亮的胖臉上頓時色變，狠狠地盯著他，良久，才沈聲道：
　　「這場瘟疫活下來的人十不足壹，若非瘟君菩薩慈悲，不忍收我等性命，我等現今都已經像那些染病的人壹樣墮入阿鼻地獄了。但瘟君菩薩正因對我等開恩，將受玉皇大帝責罰，我等知恩圖報，略作犧牲，每日獻祭壹人以減輕瘟君菩薩之罪，實在是不足掛齒。妳這樣的凡夫俗子豈敢妄加揣測！」程子介又是悲憤，又是可笑。這人的話漏洞百出，卻有這麽多人盲目相信。
　　質疑的那人本就在恐懼之中，壹時也不知該如何辯駁，倒是另壹個男人，突然像精神崩潰了壹樣顫聲喊道：「大方丈……我願投入瘟君菩薩門下，誠心侍奉菩薩，求大方丈開恩……」說著拼命磕起頭來。只是雙手因為被反綁著，磕頭的姿勢顯得那麽可笑。
　　大方丈轉眼看著他，得意地大笑了起來：「不錯，這位能及時醒悟，實在是瘟君菩薩降福，我等與有榮焉！來人！給他松綁！」兩個背著槍的人趕緊走上前來，解開了反綁他的繩子。那人俯伏在地，似乎不敢相信這麽容易就逃離了大難，拼命地道起謝來。那大方丈卻呵呵地笑了幾聲：「不用謝我，謝瘟君菩薩吧。這兒人可有妳的親人？」那人趕緊道：「有！有！我兩個老婆都在後面。」說著滿臉期待地看著大方丈，大方丈笑道：「都出來吧。」兩個被反綁著的女人顫抖著站起身來，滿臉驚疑地走到那男人身邊。程子介看了壹下，兩女都算是苗條白凈，頗有些動人的風韻，氣質也算是不錯，讀過壹些書的樣子。那男人正在喜笑顏開地看著自己的兩個老婆，還沒來得及高興，突然大方丈接下來的話幾乎讓他和程子介都幾乎窒息了：「既然瘟君菩薩打救妳跳出邪魔外道，今日妳就挑壹個老婆獻給瘟君菩薩，以表誠心吧。」「啊？」那男人臉上的笑容壹下子僵住了，兩女也是滿臉驚愕。臺上臺下的人都陷入了壹片死寂，程子介也是目瞪口呆，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正是。」大方丈身邊另壹個青袍人站起身來：「我處壹男只可配壹女，壹夫多妻正是邪魔外道之舉。妳既然打算誠心侍奉瘟君菩薩，正該獻上多娶的那個老婆，壹謝菩薩，二表誠心，三順菩薩之意，壹舉多得。天色晚了，事不宜遲，妳就自己挑壹個吧。」程子介只覺得不可思議，實在無法想象這些人的邏輯。那男人這才知道那些人不是鬧著玩的，臉色壹片死灰，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看著大方丈，哀求道：
　　「大方丈，我不知道菩薩有這樣的規矩，現在知道了，和她們其中壹個離了不就行了麽……」「可以，哪個女人妳不要的，就離了吧。」大方丈和藹地微笑著，程子介剛想松口氣，大方丈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同掉入冰窖壹般，也讓那個男人如遭雷擊壹般呆在那兒：「等妳離了她，我們再把她獻給菩薩就行了。」兩女也嚇得大哭起來，那些跪在地上的其他女人們也是壹片哭聲。那男人渾身發抖，張口結舌地看著大方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時另壹個青袍人冷冰冰地低聲道：「妳在等什麽？今天為了妳們的事已經耽誤很久了。瘟君菩薩若是動怒，我們都要跟著受牽連。」操場上頓時竊竊私語起來，片刻，壹個聲音喊道：「快挑啊！可別拖累菩薩對我們發脾氣！」人最怕有帶頭的。壹個人帶頭說了話，就有幾個聲音附和了起來：「是啊是啊！瘟君菩薩慈悲，但也不會由著我們性子胡來！」「妳拖不過去的——」「大方丈，您老幫他挑壹個唄！」大方丈輕咳了壹聲，於是人群再次安靜下來。除了臺上哭著的女人們，整間學校又是壹片鴉雀無聲。那男人滿臉冷汗，目光掃過幾位青袍人的臉，看著他們都有些不耐煩起來，知道不選壹個是不行的了，只得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兩個老婆。
　　兩個女人嚇得嚎啕大哭起來，那男人定定地看著她們兩個，也落下淚來，張著嘴喘息了壹會，顫聲道：「春艷，小敏，我……實在是菩薩……」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兩女哭著哭著，突然壹個尖叫起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俊平！妳說過照顧我壹輩子的！」那男子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另壹個女人也尖叫了起來：「呸！妳不要臉，我先嫁給俊平的，妳以前就和他眉來眼去的，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又怎麽樣！俊平喜歡的是我！俊平！妳說過要和她離婚，娶我的！前些天妳說不用離，我也不計較，現在妳得說話算話！」「臭婊子！原來妳們以前就勾搭在壹起了——臭婊子！」那女人罵著，突然張開嘴壹口咬在另壹個的肩膀上，兩個女人都還沒松綁，就這麽反背著雙手，用牙齒互相撕咬了起來，程子介呆呆地看著兩個女人為了生存的機會像野獸壹般互相撕咬著，腦子裏壹片空白。那大方丈也面露不豫之色，沈聲道：「看樣子這兩個女人都不是好東西，不如……」兩個撕咬著的女人聽到他的話，嚇得馬上停止了動作，轉過臉來呆呆地看著那個臉如死灰的男人，突然壹個對他跪了下來：「俊平，我嫁給妳六年，沒過過壹天好日子。妳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我也沒管妳，如今妳看在我們是結發夫妻的份上……」活音未落，另壹個女人也跪了下來，痛哭流涕地打斷了他的話：「俊平！我為了跟妳，和我男朋友分了，給妳打了兩次胎，妳睡了我兩年多，我也沒催著妳要名分，妳對不起我……」「都閉嘴！」壹個青袍人斷喝壹聲，嚇得兩女都住了口。那男人也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青袍人不耐煩地喝道：「速速挑選壹個，不可再拖延了。若是半分鐘內再不選定，就說明妳並非誠心侍奉菩薩，我等就只好將妳們三人壹起祭獻！」這下那男人看著滿臉涕淚橫流，眼中帶著絕望和乞求的眼神的兩女，艱難地喘息著。隔得這麽遠，程子介也能清楚地聽到他牙齒相叩的聲音。那青袍人卻在壹邊報起數來：「十三、十二、十壹……」男人顫抖著，終於擡起了壹只手，指向自己的壹個老婆，呻吟般地哀嚎了壹聲：「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