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父親

　　壹整天都忙的焦頭爛額，離開修車行時天已經黑了，喬默壹手拎著壹堆生活用品，壹手拉著喬蕎拐進小胡同。從市區到郊區仿佛兩個世界，沒有車來車往的喧囂，沒有霓虹閃爍的炫彩，周圍頓時安靜下來，月亮也顯得格外明亮，空氣涼涼的，讓人精神為之壹振，籠罩身體的疲憊也冷卻下來，胡同裏靜悄悄的，喬蕎膽子小，緊緊的挨著蕎默，喬默親密的攬住她的小肩膀，輕聲說到
　　“寶貝，過幾天放假後帶妳去嵐山玩。”
　　“好啊，梅樹都開花了吧，肯定很漂亮，山上的雪還沒化吧？淡水會不會結冰啊……”
　　嵐山梅園是淩海市的壹處城市公園，平常免費對市民開放，寒冬臘月，淩寒獨放，暗香疏影，俏不爭春，雪映虹梅梅映雪，倒也不失為壹處好景致，自然的美是最能打動人的，就連喬默這樣沒讀過幾年書，更談不上什麽品味的楞小子也喜歡這嵐山梅園。每年梅花盛開時，他便把喬蕎包裹的像個小粽子，領著她上山賞梅去，為此川軍總挖苦他附庸風雅。可窮人也有權利放松娛樂不是，不能帶著寶貝花錢去逛遊樂園，還不能去嵐山逛梅園了。
　　“哥……我們都兩年沒去了，妳說梅樹會不會長高了很多？”小女孩仰頭看著哥哥，大眼睛在黑夜中顯得尤其明亮，喬默拍拍她微涼的小臉，輕笑道“兩年了，梅樹肯定跟寶貝壹樣都長高了。”
　　生活好像壹下子回到了從前，簡單而幸福，而那兩年的牢獄生活就像壹段小插曲，漸漸的淡了遠了，除了那依舊泛著青的頭皮。
　　“哥……妳看……”不知不覺走到家門口，喬蕎急急的跑過去卻被蹲在門口的壹個黑影嚇了壹跳，害怕的往蕎默身後跑，那黑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是個很猥瑣的男人，微駝著背，身上的棉衣很破舊，滿臉絡腮胡看不清臉面，喝的醉醺醺的，滿身酒氣，手裏還拎著壹個空酒瓶，喬默走過去，冷冷的看了那人壹眼，就拉著喬蕎繞過他準備進屋，那人顯然沒想到會遇到喬默，看到他的靠近微微向後縮了縮身子，看起來對喬默有些畏懼，眼看著喬默對他視而不見，急忙臉上堆起笑意，略帶討好的說道：
　　“阿默，妳出來了……”聲音有些顫唞，不知道是因為這冬夜的寒冷，還是因為害怕。
　　喬默腳步頓了頓，冷冷壹笑“怎麽？又輸光了？”
　　“不……不……不是……”男人拽著骯臟的棉衣衣角，竟然顯得有些緊張。
　　“不是？？”喬默回過頭來冷冷的看著他，從口袋裏掏出壹把錢甩在他的臉上。男人連忙趴到地上撿起飄落的幾張紙幣，揣進衣兜，佝僂著身子諂笑著離開。喬蕎看到那人經過自己身邊，更加抓緊了喬默的大手，把臉埋在喬默的大衣裏不敢看他。那人看了喬蕎壹眼，低聲罵道，
　　“小雜種！”
　　話音未落，脖頸便被壹只鐵鉗般的大手鎖住，黑暗中喬默的臉有些看不分明，但那雙陰騭的眼睛卻顯示著此刻的怒意，那人兩只手攀住喬默的手臂試圖擺脫那令人窒息的鐵鉗，卻不能夠，只能徒勞的掙紮。
　　“哥……”喬蕎有些被盛怒中的喬默嚇住，小心的拽住他的衣角，輕輕搖晃著。
　　“不要再讓我看到妳！”話說的咬牙切齒，喬默已經忍受夠了眼前這個人，剛才那壹刻他甚至就想那樣掐死他算了。
　　那人被喬默扔到地上，摔得鼻青臉腫，卻很快的爬起來，嘴裏罵罵咧咧的走遠了。
　　喬默沒再理會那人嘴裏吐出的惡毒話語，壹把抱起喬蕎走進屋裏，把小家夥放在沙發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低聲問道“這兩年那人經常來是不是？”
　　“沒有……”小家夥頭使勁低著不敢擡頭看眼前的男子。
　　“說謊！”男子眼神壹凜，聲音更加低沈。喬蕎擡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喬默，委屈的點點頭。
　　喬默心下發酸，把她抱到懷裏，聽她委屈的哭訴。
　　“他是壞人……總是闖進家裏來，把家裏翻得亂七八糟……他還罵我是小雜種，是哥哥撿來的……他還打我，還不許我告訴哥哥……哥哥，他是壞人，是壞人……”
　　聽到喬蕎的哭訴，喬默氣得渾身發顫，收緊摟著女孩的手臂，下巴擱在女孩的頭頂上，喉頭有些哽咽，眼神愈發陰冷。
　　“是，他是壞人！”
　　他不僅是個壞人，更是混蛋、無賴、流氓。可就是這樣壹個禽獸不如的人卻是他的父親，曾經因酗酒鬧事被拘留，因強奸婦女坐過牢，嗜賭成性敗光了家，不負責任的母親丟下他們跟人跑了，留下不到十歲的他整天面對著那個酒鬼、賭鬼、色鬼，不堪忍受那人的毒打，終於跟他鬧翻了，現在他長大了，也更強悍了，那人在他面前已經顯得不足畏懼了，甚至他曾經壹度忘了還有這麽壹個人的存在，可今天他又出現了，恬不知恥的向他伸手要錢，惡毒的辱罵他的寶貝，現在只要壹想到那人，想到那人的過往，想到那人在這兩年裏不斷的騷擾他的寶貝，他就恨的牙齒打顫，惡心的要命。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真的想擰斷他的脖子，那個該死的混蛋！
　　“以後不會了，哥哥不準任何人欺負寶貝。”粗糙的大手捧起梨花帶雨的臉蛋，喬默覺得有些心酸，他到底不能給她壹個溫暖安心的生活，他壹直以為他不依靠父母也能生活的很好，他甚至還能把壹個剛剛出世的嬰兒撫養成現在這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可現在看看懷裏哭泣的女孩，他覺得自己並不能做好。她比同齡人更懂事，更能幹，更貼心，與他來講並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因為這時刻在提醒著他，自己懷裏的女孩子不能像別的孩子壹樣可以任性，可以貪玩，可以花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她做著家務，照顧著他，甚而是他的那群不著四六的兄弟，受到別人的譏諷卻不敢回來跟自己講，自己壹個人默默的忍著……多年以後長大後的女孩兒曾對他說過壹句話，讓他知道她壹直以來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跟自己在壹起，她說：“如果沒有哥哥，我可能早就該死在那片雪地裏的……”是感激還是依賴他說不清楚，她也說不清楚，可那時的他們卻都知道，如果沒有了彼此，生活真的沒法繼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