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永昌帝給杜貴妃的教訓十分隱秘，掌管後宮的周皇後都只能隱隱察覺杜貴妃犯了錯，住在宮外的姚黃就壹點風聲都沒聽到了。
　　這時姚黃的心思全在自家哥哥們剛領到的官職上。
　　大表哥羅鯤要去涼州邊軍當從四品的副衛指揮使，三表哥羅澤會在他那邊做正六品的百戶，有年長穩重的哥哥照看才十九歲的堂弟，家裏人都放心。
　　二表哥羅鵬要去晉州的大同邊軍做正五品的千戶，雖然不在李廷望的衛所，離得也挺近的，平時能夠互相照應。
　　李廷望喜歡姚黃是壹回事，他跟姚麟以及羅家三兄弟的兄弟情又是壹回事，十三四歲排成壹排在河邊脫褲子放水比誰呲得遠的交情，到了大同後無論李廷望受排擠還是羅鵬遇到麻煩，另壹個都不會坐視不理，這點連羅金花都信得過李廷望。
　　四兄弟裏只有姚麟留在京城，被永昌帝欽點進了禦前軍。
　　禦前軍分為東南西北中五城衛以及禁衛。
　　五城衛各有壹衛兵馬，負責京城外城十二城門的防守以及外城、皇城中間的日常巡查，共兩萬五千多兵。
　　禁衛戍守皇城八道城門以及皇城內部，直接負責帝王及其後宮子女的安危，如果說正壹品的禦前軍統領是帝王千挑萬選的忠心之人，正二品的禁衛統領便是帝王視為心腹的存在，雖然官職沒有禦前軍統領高，卻更受帝王信任。
　　姚麟只是惠王妃的娘家兄弟，永昌帝殿試上才見了壹面，瞧著又能打又赤誠，合他眼緣，但永昌帝也沒有上來就把姚麟放在禁衛軍中，而是讓姚麟去禦前軍的東城衛做了正六品的百戶，能不能再升就看他日後的表現了。
　　三個表兄弟都外放，就他留京，姚麟心裏不太是滋味，問妹妹：“皇上是不是怕妳舍不得我，才這麽特殊照顧我？”
　　姚黃：“那我還舍不得表哥他們呢，皇上怎麽沒把他們也留在京城？”
　　姚麟：“……”
　　姚震虎好歹比兒子多吃了二十多年鹽，東大營的壹群百戶們聚在壹起也會議論武進士封官的事，此時為兒子解釋：“朝廷需要能征善戰的大將軍，大將軍必須胸有韜略，所以越是文試殿試排名靠前的越要送去邊關歷練，妳讀書壹直不如他們，想要歷練只能等機會。”
　　姚麟悻悻地低下頭。
　　姚黃鼓勵哥哥：“皇上需要能打的大將軍，也需要能替他守好京城且忠心耿耿的精兵，皇上安排哥哥去禦前軍，說明皇上既信得過哥哥的武藝也信得過哥哥的忠誠。這不挺好的，今後表哥他們守邊關，妳守京城，表哥他們離得遠，妳平時有空了多替他們去鎮子上瞧瞧，公事家事立兩份功勞。”
　　姚麟精神壹振，挺起胸膛道：“好，我壹定當好差！”
　　羅金花提點兒子：“都是百戶，妳這個百戶可比妳爹吃香多了，不定有多少勛貴武官家的年輕子弟盯著呢，人家武科舉考不過妳，可以從別的事上給妳使壞，妳千萬要警醒些，平時只管做好份內的差事，若是哪個讓妳去做什麽秘差，妳別壹聽就信了，要看他們的官文印章或令牌，有這些還覺得不對頭的，於皇上或哪位王爺不利的，妳就回家跟我說，我再去找妳妹妹確認。”
　　姚麟：“……娘別說得我像個傻子壹樣，我只是沒妳們聰明，但誰想害我或是誆我去害別人，我才不上當。”
　　姚震虎：“就是，我們父子倆最多不會阿諛奉承給誰拍馬屁，叫人坑了連累自家人這種事絕不會有。”
　　羅金花朝女兒笑笑，反正她會看緊這爺倆的。
　　姚黃去外祖父家裏吃過為三個表哥踐行的酒席，四月十八三兄弟真的動身這日，姚黃就沒去了。
　　姚麟要送的，騎著王爺妹婿為慶賀他中武進士特意送他的那匹駿馬，壹身黑色皮毛，油光水亮。
　　他先來了李家。
　　王氏隨著丈夫出來送即將遠行的兒子，看到牽著駿馬站在門外的姚麟，又想大大咧咧笑又很舍不得兒子的模樣，王氏心裏別提多復雜了。
　　那日在街頭偶遇姚黃與惠王，王氏就覺得惠王壹定察覺兒子的異樣了，覺得姚黃那丫頭為了她的清名可能會辯解說壹直是兒子在主動糾纏她。王氏又著急又沒有辦法，甚至做好了兒子會落榜丈夫也會丟掉千戶壹職的準備。
　　結果呢，丈夫的千戶當得穩穩的，兒子也高中了探花，直接讓她變成了妄度君子之腹的小人。
　　姚麟根本沒去看王氏，簡單打聲招呼，等李廷望與二老道完別了，他便隨著李廷望壹起上了馬，李廷望的長隨騎馬落在後頭。
　　尚是清晨，路上人不多，李廷望心事重重，姚麟被離別的愁緒壓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出了城後，三人繼續往南走，羅家兄弟會在前面十五裏外等著他們。
　　終於，李廷望回頭看眼離得足夠遠的長隨，靠近姚麟，低聲問起姚黃來：“這壹年來，王妃與妳見面時可曾提起過我？”
　　這是姚黃出嫁後，他第壹次跟姚麟問起她，以前要避嫌，也怕姚麟罵他癡心妄想，如今他要遠赴大同，李廷望不想再忍。
　　姚麟想了想，道：“她壹句沒提過，武試發榜時我告訴她妳考了第壹，她笑了，說妳也算她的半個哥哥，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為妳高興。”
　　李廷望低頭看手裏的韁繩，只有高興嗎？
　　姚麟嘆道：“以前不跟妳說是怕妳聽了難受，如今我就跟妳說實話吧，她心裏是真沒妳，高高興興地嫁的，嫁了王爺後更高興了，跟我們誇王爺長得俊，誇王爺待她寬和有禮，還會畫畫，把她畫得跟仙女壹樣，每次提到王爺都跟吃了蜜壹樣甜。”
　　“別說她，我也覺得王爺好，待我們壹點架子都沒有……妳別看我的馬，跟這馬沒關系！人王爺就是好，想想咱們十八歲的時候還在山裏打鳥，人王爺都在南邊立下戰功了，妳自己說，妳哪裏能強過王爺？”
　　李廷望想，刨去家世財力那些，他容貌不如惠王，還沒機會立下惠王立下的戰功，字畫才情不如惠王，哄她開心的本事不如惠王，甚至他還看低了惠王壹次，以為惠王會在武考、封官之事上打壓他。
　　他唯壹能強過惠王的，便是他這雙能走能跳的腿。
　　可是，跟壹個殘疾人比腿，出息嗎？
　　李廷望仰頭呼出壹口長氣，平復後朝姚麟笑笑：“放心，我能放下了，今後我跟妳壹樣，都盼著她跟王爺夫妻恩愛。”
　　姚麟不是很信：“真的？那妳願意娶崔家小姐了？”
　　李廷望：“……男子漢大丈夫，先立業再成家，誰像妳整日惦記娶媳婦。”
　　姚麟大怒，揮手就要打他壹拳，李廷望側身避開，長腿壹夾馬腹，迎著朝陽大笑而去。
　　燦爛的夕陽灑滿了惠王府前面的長巷，當馬車停穩，青靄、張嶽熟練地推了惠王爺下車。
　　被青靄推著行往明安堂時，趙璲試著想象即將見面的王妃的神色，三個表哥都在今日離京，王妃壹定很不舍。
　　距離明安堂還有壹段距離，金寶突然跑了出來，壹直撲到他的腿上，像以前每壹次迎他回府時那般壹邊搖著尾巴壹邊仰著腦袋要舔他的臉。
　　趙璲壹把按住金寶的腦頂，直到金寶放棄了，前爪離開他的腿跳回到輪椅壹旁。
　　趁王妃還沒出現，惠王爺取出袖中的手帕，拂去金寶留在他衣擺上的幾個淺灰爪印。
　　拂完的手帕自然交給了飛泉。
　　當輪椅行到明安堂前院的遊廊上，王妃也從後院過來了，穿著壹件石榴紅的齊胸長裙，鮮艷秾麗得讓習慣了素雅之色的惠王爺下意識地垂了眼簾，直到那條仿佛石榴花織就的長裙來到面前，直到裙擺底下同色緞面繡有淺粉桃花的繡鞋輕盈地繞到輪椅之後。
　　這時，趙璲的呼吸才又恢復了自如。
　　“王爺先換身常服？換完咱們去逛逛園子，這半年王爺總在工部捂著，日頭都不如之前曬得足了。”
　　趙璲點頭。
　　在內室更衣時王妃、青靄都不在，惠王爺將輪椅推到鏡子前，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端詳片刻，並未看出太大變化，不過跟王妃白裏透粉的氣色比，他的臉確實偏蒼白。
　　到了後花園，姚黃直接將惠王爺推到湖邊，這裏氈墊都鋪好了。
　　惠王爺迎著夕陽坐好後，姚黃舒舒服服地躺到他腿上，臉朝著惠王爺，這樣不怕刺眼。
　　趙璲：“……會不會後悔早上沒去送三位表哥？”
　　王妃該去的，他不會介意她送二表哥的時候會見到李廷望。
　　姚黃把玩著惠王爺腰間的玉佩，瞥他壹眼道：“不會啊，反正自打我嫁了王爺跟他們見面就不方便了，那他們在武學讀書還是在邊關歷練，對我來說沒太大區別，壹個個又都是練家子，帶著長隨上路，哪裏需要我擔心牽掛。”
　　確實有不舍，可也不能壹整天都惦記表哥們啊，何況三人是去當官的，不是要去做苦力。
　　趙璲看向王妃鋪散的裙擺，繡鞋擺在墊子外面的草地上，露出壹雙穿著白綾襪的腳。
　　前幾天王妃來了月事，惠王爺便壹直素著。
　　落在臉上的夕陽堆積起熱意，趙璲拍拍王妃的肩膀：“坐起來吧，才是初夏，仔細著涼。”
　　姚黃：“我不，我就喜歡這麽躺著跟王爺說話。”
　　惠王爺只好雙臂後撐，擡眸仰望湛藍高空。
　　姚黃看著這個姿勢的惠王爺，忽地臉上壹熱，坐起來穿上鞋子，蹲到湖邊看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