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風14
　　很快，程闕和那個女孩消失在他們視線裏。
　　Park忽地啐了口：“媽的，裝什麽裝，不就是有個好爹麽？沒教養。”
　　商未晚安靜地聽，並沒有插話。
　　跟靠爹比起來，靠老婆好像更可恥壹點。
　　壹個靠投胎，壹個靠後天。
　　也說不上來誰更高貴。
　　但在這種事上，誰先跳腳誰就輸了。
　　Park在程闕面前，輸得徹底。
　　等到Park消了火氣，才轉身問商未晚：“他後來就沒再聯系過妳？”
　　“什麽？”商未晚不解。
　　Park輕嗤，從上到下打量她壹番，語氣輕漫：“他不是誇妳了麽？漂亮女人。”
　　商未晚：“……”
　　她假笑：“這些貴公子見過的女人多了，我算什麽漂亮。”
　　Park勾唇笑道：“不壹樣。妳比那些女人都漂亮。”
　　商未晚不喜歡他的目光，也不願意在這種話題上多談，直接岔開話題：“接下來咱們去LV專櫃看壹下，我剛看了壹下，最近新上的壹款包很不錯，應該符合您的預期。”
　　“不。”Park還沒忘：“先去吃飯，我要餓死了。”
　　說著往前走，大抵是因為剛才被程闕蔑視之後生氣，步伐極快。
　　商未晚只能踩著小碎步跟上。
　　五厘米的皮面高跟鞋和光滑大理石碰撞發出嗒嗒聲響，急促到仿佛在敲《十面埋伏》。
　　Park卻仿佛聽不見壹樣，進了電梯後都沒按壹下，商未晚要進時差點被電梯夾在中間。
　　她沒忍住害怕低呼出聲，Park卻皺眉：“幹什麽呢？做事磨磨唧唧。”
　　商未晚：“……”
　　這是把剛才從程二公子那兒受的氣撒到她身上了。
　　“不好意思，郭總。”商未晚語氣冷淡地回。
　　軟釘子直接碰回去。
　　就剛才，電梯門已經碰到了她的袖子，蹭到了灰，將白襯衫染臟。
　　七層的餐飲店都是各國料理，最東邊的角落是東南亞風情，中心位置留給了西餐，有法式、英式、意式、美式，亦有價格很昂貴的私廚。
　　原本Park說的波士頓龍蝦是美式餐飲，那家店叫「dient」。
　　但他上樓之後臨時改了主意，帶商未晚進了那家風格最浪漫的法式餐廳。
　　壹進門，舒緩的鋼琴曲便如同濕熱的暖空氣壹樣席卷全身，令人如同來到了浪漫之都，走在滿是金黃梧桐樹的巴黎街頭。
　　即便是飯點，店內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坐著幾桌人。
　　程闕和那個女孩就坐在最裏邊。
　　女孩拿著菜單，不知說了句什麽，程闕呷著笑看過去，好看的唇形微動：“隨妳，我買單。”
　　壹進門，商未晚就有種想逃離的沖動。
　　她為什麽要跟討厭的人來這麽浪漫的地方？
　　即便這是工作需要的應酬，為什麽還要看見讓人討厭的場景？
　　只是她沒有別的選擇。
　　無力感。
　　這三個字用來形容她的人生再恰當不過。
　　無論怎麽努力都像是壹拳打在棉花上。
　　不知是努力的方向偏了，還是她用的力氣過大。
　　也或者，從出生那刻，她人生的軌道就已經宛若壹團爛棉花了。
　　任誰都能來潑壹盆水，軟爛膨脹。
　　毫無用處。
　　Park為了挽回顏面，來了這家昂貴的餐廳，而她渾身上下沒有哪裏可與之相匹配。
　　最起碼，要像那個女孩壹樣，胳膊上戴壹只七位數的百達翡麗，才會有底氣拿起菜單。
　　可她有的只剩廉價白襯衫上染的灰，以及窘迫的姿態。
　　盡管她已不像二十出頭，剛進到這家商場時那樣對這些地方新奇，要東張西望地看，但快要三十歲的她，仍舊沒掙到可以從容進入這種場所的底氣。
　　反而多了幾分望而卻步的自知之明。
　　畢竟，進入這種場所的底氣是要跨越階級的。
　　而商未晚很早就知道，階級對於普通人來說，壹生都無法跨越。
　　所以她很不願意來這種場所，寧願在淩晨加完班以後，搬張塑料椅坐在街邊吃幾串燒烤，或是站在小攤前買幾串關東煮。
　　而不是在這種場所裏，仿佛壹草壹木都在嘲笑她貧窮又窘迫的人生。
　　思及此，商未晚向下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嘲弄的笑。
　　幹脆擺爛。
　　Park選的位置還剛好是程闕那桌的斜對角，而且他自己不願和程闕打照面。
　　大概是壹種“我要讓他看著我高貴的頭顱和後背，而我不願意看他”的隱秘心思，就像進這家餐廳壹樣，單純為了膈應程闕，卻又不敢放到明面上。
　　暗戳戳地跟程闕表明——明季集團的二公子又如何？眼高於頂又如何？還不是要跟我在同壹家餐廳吃飯
　　可惜。
　　Park永遠沒這個機會把這些腹誹說出口。
　　他只能跟個陰暗小人壹樣，暗戳戳地膈應人。
　　很有可能，程闕都不會將其放在心上。
　　畢竟他忍痛出血才能進的餐廳，對程闕來說不過家常便飯。
　　但Park不願面對程闕，那位置自然就留給了商未晚。
　　商未晚擺爛以後，很從容地坐在那兒。
　　Park也將菜單給了商未晚，她看都沒看，只要了壹份七分熟的牛排。
　　剛掃了壹眼，壹份牛排價格是3999。
　　Park要的是五分熟，還加了壹份法式海鮮湯。
　　而程闕那桌上五花八門地擺了壹桌，有精致的鵝肝，還有焗布丁，有些是商未晚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菜品。
　　金發碧眼的侍應生問需不需要開壹瓶紅酒，店裏最便宜的紅酒是十二萬壹瓶。
　　Park翻看了眼菜單，只瞟了下價格便回絕：“No，I need to drive later。”
　　說起來，Park也算是高材生。
　　雲京大學會計專業研究生，誤打誤撞趕上行業風口，進了投行。
　　但他身上看不到壹絲高材生的氣質，反倒跟個地痞似的。
　　不過他的英文發音還是很地道。
　　只是，沒什麽必要。
　　因為侍應生說的是中文。
　　他這麽回答，倒像是在刻意炫技。
　　商未晚也沒拆穿，只是搖頭：“我也不想喝。”
　　給足了他面子。
　　侍應生離開桌前，商未晚不經意擡起頭，就看見那雙桃花眼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好似已經看得入了神。
　　目光對上，她卻挺直脊背，毫不避讓。
　　良久，程闕忽地往後避了下，眼神都避閃。
　　明顯從思緒中回攏。
　　好似，剛才看癡了。
　　此時又不緊不慢地對上眼，勾唇輕笑。
　　不知在笑什麽。
　　商未晚收回目光，沒有再看他。
　　而另壹張桌上，女孩不滿地嗔怪道：“闕哥哥，妳在看什麽嘛？我媽媽今天把我交給妳，妳就是這麽招待我的？”
　　“陪妳壹天了。”程闕也收斂回目光，“言聽計從的，還想怎麽樣？”
　　“妳不專心。”女孩搖搖頭：“從剛才看到那個美女以後妳就不專心。妳說，妳是不是就喜歡那種漂亮的？”
　　“她是很漂亮。”程闕說：“怎麽？妳嫉妒了？”
　　女孩撇嘴：“妳怎麽能對著壹個女人誇另壹個女人漂亮呢！”
　　“她是很漂亮。”程闕聳肩：“無法否認。而且，妳不是還沒長開麽？才十七。”
　　“我都十九了！”女孩翻了個白眼，嬌嗔道：“妳說，等我二十歲以後我們就去領證好不好？”
　　程闕微頓，搖頭道：“不好。我可沒有吃嫩草的習慣。”
　　“為什麽啊？”女孩撐著下巴道：“我姐嫁給妳哥，我嫁給妳。這不是名正言順的嗎？”
　　壹提到他哥，程闕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收了話題：“快吃飯吧，吃完送妳回去。”
　　女孩低頭吃了壹口，又擡頭咬唇低聲問：“妳是不是還在為商津哥的死難過呀？”
　　程闕沒回答，從兜裏摸出壹支煙來，起身往外走。
　　女孩回頭看他的背影。
　　程闕頭也沒回：“我去個衛生間。”
　　-
　　商未晚受不了裏邊的氣氛，借了上廁所的名出來，在隔間裏問周悅齊的情況。
　　估計周悅齊又去打遊戲了，只有她剛才在群裏回的：【好像是在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哥和他同學投資的，現在並到我家集團名下了。】
　　這麽說，就壹切都合理了。
　　斯悅科技。
　　思悅。
　　周朗還真是把妹妹寵到了天上，就連創業都借了妹妹的名字。
　　甚至商未晚有理由懷疑，斯悅科技的股份有壹部分在周悅齊名下，像周朗那樣的人怎麽可能不給周悅齊留嫁妝？
　　商未晚羨慕的同時還有些微失落。
　　等到看完手機，她才出來洗了手，深呼吸了幾口往外走。
　　孰料壹出門就看見了那道勁瘦的背影，眼前雲霧繚繞，在這高樓之中，倒顯得染了幾分仙氣。
　　似是有感應般，在商未晚盯著他出神時，他也回過頭。
　　不知是不是商未晚的錯覺，她好似看到了程闕微紅的眼睛。
　　但隔著霧，看不真切。
　　程闕滅了煙，將煙蒂扔進垃圾桶，伸手揮了揮身前的煙味。
　　“好久不見。”程闕率先開口。
　　商未晚喉嚨幹澀：“好久不見啊，程總。”
　　稱呼陌生，語氣也很淡。
　　“剛才那是妳領導？”程闕問。
　　商未晚微微皺眉：“我好像，沒有告訴妳的義務。”
　　程闕被噎，輕嗤壹聲，卻沒說什麽。
　　而商未晚怕回得遲了，Park又要借勢發揮，準備轉身離開，卻聽程闕喊她：“商未晚，等等。”
　　商未晚頓住腳步，側回頭看他。
　　只見他從兜裏拿出壹個小包濕巾，抽了壹張出來，低下頭溫柔地覆在她白襯衫臟了的地方，將那處染了灰的地方浸濕，爾後擦掉。
　　“從哪弄的？”
　　剛才在樓下時還沒有。
　　程闕壹邊擦壹邊問，壓低了聲音。
　　好似情人間的呢喃低語。
　　商未晚有些不自然，“電梯口。”
　　程闕想說些什麽，欲言又止。
　　等給她擦完灰跡之後，程闕又抽了壹張擦了擦手。
　　不疾不徐，不緊不慢。
　　商未晚低咳壹聲，“我先……”
　　話還沒說完，就被程闕打斷：“就不問問我那是誰？”
　　商未晚抿唇，手在身側握成拳，又舒展開：“我能問？”
　　“壹個朋友的妹妹。”程闕兀自解釋。
　　“什麽妹妹？”商未晚挑眉：“情妹妹？”
　　程闕聞言，忽地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笑容玩味：“怎麽？妳在意？”
　　商未晚腦海中忽地警鈴大作，好似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在長久的對峙之後，她緩緩搖頭道：“我不在意。”
　　甚至還不甘示弱地反問：“妳難道忘記我喜歡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