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此時的?柳鶯鶯剛到場， 還壓根不知發生了何事。
　　眼下這是何故？
　　她這是……被點名了？
　　今日清河郡主生辰，賓客應該還未到，在座的應該皆是沈家和沈家族親， 柳鶯鶯這會兒?混跡在人群外圍， 那道聲音是在人群中央傳來的?，柳鶯鶯卻壓根不知說話之人是誰。
　　沈家多數人她在那日沈家大門外頭都已見過?了， 這道聲音聽著極為生疏， 這道聲音壹起後，只見人群裏眾人紛紛四下看去，不壹會兒?姚玉蘭率先發現了她， 驚詫的朝著柳鶯鶯這個方位看了來。
　　姚玉蘭跟白家雙生姐妹花站在壹起，前頭?是四房的?沈月曦， 還有沈月驪，見狀這幾人也聞聲朝著柳鶯鶯方向看了來， 壹個個神?色古怪。
　　柳鶯鶯壹時上前參見也不是， 不去也不是，正當她踟躕之際， 這時忽而又聽到另外壹道略微不滿的?聲音響了起來道：“生了病不好?好?在屋子裏頭?躺著， 讓妳?今兒?個別來非得來，跑到這人多的?地方瞎湊什麽熱鬧。”
　　那道聲音懶洋洋的?，聽著頗不著調，話語隱隱透著淡淡的?呵斥，不過?話語其實?不算太重。
　　然而眼下此處不是旁的?閨中小?院， 而是老夫人的?壽安堂， 今兒?個此處人滿為患， 不僅所有的?長輩都到了，所有的?妯娌兄弟都到齊了， 就連底下的?小?輩們也壹個不差，故而尋常的?話語在今日這場所，當著眾人的?面，未免有些下臉了。
　　那道聲音隱隱有些耳熟，原是有過?兩面之緣的?沈家五老爺沈戎，至於方才那個贏弱的?女子聲音，不用想也知定是五老爺的?發妻孟氏了。
　　孟氏被沈五爺當眾落了臉，當即臉微微壹白，那病弱的?小?臉瞬間毫無血色，蒼白壹片，卻依然堅持道：“我……就想見見這位柳姑娘壹眼，怎麽，老爺，不能見麽？”
　　只見孟氏用力的?攥著帕子，咬著唇看向沈五爺，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勇氣，咬牙說著。
　　卻見沈五爺聽到這句話後瞬間支起身子，猛地看向孟氏，壹個厲色掃了去道：“怎麽，見了妳?的?病就能好?得了麽？”
　　沈五爺挑眉說著，要說方才那句還有些顧及體面，那這壹句便是明?晃晃的?不耐煩了。
　　話壹落只見沈五爺噌地壹下搖開了扇子，來回朝著臉上扇著，淡著壹張臉，神?色不睦。
　　孟氏見狀，咬牙朝著人群舉目四望，仿佛還在尋覓著什麽，還要再度開口之際，這時終於見上頭?的?老夫人將手?朝著榻上的?小?幾上緩緩壹拍，朝著沈五爺、孟氏夫婦二人道：“好?了，好?端端的?壽辰，壹大早的?妳?們鬧什麽官司，也不怕被小?輩們笑話了去。”
　　又道：“妳?們夫婦二人要鬧便回去鬧！”
　　老夫人不輕不重的?拍著。
　　不輕不重的?說著。
　　她壹貫和?顏悅色，眉目慈愛，難得這樣提過?語氣。
　　故而這話壹起，只見偌大的?壽安堂驟然壹靜。
　　不過?，沈五爺被老夫人“教訓”慣了，他又素來是個沒皮沒臉的?，聽到老夫人此言，壹時擡手?朝著耳朵裏撓了撓，方懶洋洋的?朝著交椅後壹躺，仿佛沒聽見似的?。
　　孟氏聞言，臉卻再度壹白，壹時忍不住紅著眼，只咬牙看了看身側的?丈夫沈五爺，又看了看上頭?的?老夫人，最終經人攙著起了身，沖著上首的?清河郡主道：“對不住了，大嫂，誤了您的?壽辰。”
　　說話間忽而猛地咳嗽了起來。
　　她死死捂著帕子，壹聲聲拼命咳著，仿佛將肺都給咳了出來，最終，帕子壹擡，裏頭?咳了壹帕子的?血。
　　眾人見狀紛紛臉色大變。
　　清河郡主也微微擡了擡目。
　　老夫人見狀心頭?壹跳，正要派人叫大夫，卻見孟氏慘淡壹笑，道：“不礙事的?，母親，都是老毛病了。”
　　說罷，晃著身子朝著上頭?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又朝著清河郡主拜了拜，最終，目光祈盼又哀怨的?朝著沈老爺臉上看了壹眼，方由身側的?婢女扶著，壹路虛弱的?朝著門外走了去。
　　落在柳鶯鶯眼裏，只見壹縷單薄清瘦的?衣衫在人群中緩緩飄了過?去，沒有瞧到正臉。
　　整個過?程，沈五爺都沒有再側目看壹眼。
　　廳堂裏靜悄悄的?。
　　這時，老夫人板著臉朝著沈五爺看了去，道：“還不趕緊請個大夫過?去瞧瞧。”
　　沈五爺卻掏了掏耳朵，滿不在乎道：“兒?子又不是大夫，太太這樣瞅著兒?子作甚？”
　　說話間對上老夫人精悍的?目光，壹時壹臉散漫的?掃了眼身後的?寶慶道：“怎麽，沒聽老夫人的?吩咐嘛，還不去請個大夫過?去瞧瞧！”
　　寶慶應了聲“小?的?這便去”，隨即立馬拔腿便跑。
　　這壹場戲場到這裏可算是唱完了。
　　然而，此時，整個壽安堂裏依然靜悄悄的?，氣氛有片刻的?冷凝，有不少人發現了人群後的?柳鶯鶯，有人頻頻扭頭?側目朝著她這個方位探來。
　　柳鶯鶯卻如“站”針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所以，被點了名?的?她，還要不要繼續露臉。
　　壹大早的?，她招誰惹誰了？
　　她上輩子是殺了那沈五爺全家吧，這輩子才會屢遭他的?報復，柳鶯鶯實?不想跟個“有婦之夫”扯上任何聯系。
　　那日在沈家大門前，沈家二公子沈燁給她來了那麽壹手?，今日這五房又來了這麽壹遭，這二位是合起夥來想要將她趕出沈家麽？
　　早知道，她方才便不該來的?，壹會直接去月湖參宴便是了，就在柳鶯鶯打算厚著臉皮裝死下去之際，這時，忽而聽到最遠處那道威嚴又溫和?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道：“鶯姐兒?可是來了？”
　　這話壹起，半個廳堂裏的?人都朝著後方柳鶯鶯這個方位探了來。
　　柳鶯鶯本不願在這檔口露面，這才偷偷不顯山不顯水的?自身後摸了來，然而眼下老夫人親自問?話，便也不得不出來了，只見柳鶯鶯硬著頭?皮從人群中緩緩走了出來，朝著最上首的?老夫人遙遙壹拜，道：“鶯兒?見過?老夫人，老夫人萬安。”
　　參拜間，見羅漢床上的?另外壹側還坐著個白發老太太，柳鶯鶯復又淡淡笑著朝那位老人家福了福身姿，而後，裙袍淡掃間，又沖著老夫人座下最上首那道雍容華貴之姿再拜了壹拜道：“郡主福星高照、洪福齊天。”
　　柳鶯鶯朝著在場所有長輩以及今日的?壽星清河郡主壹壹參拜。
　　數十道目光的?註視下，她盡力挺直腰桿，裙袍不斜，衣衫不綴，目光平緩直視，緩緩垂目，不躲不藏，卻也不魯莽直視長輩。
　　她壹出現，整個廳堂所有人齊齊朝著她的?身上看來。
　　老夫人精悍的?目光朝著全場壹壹掃過?，只見沈五爺立馬轉眼朝著柳鶯鶯方向掃了去，不過?看了壹眼，許是察覺到上首的?打量，只見沈五爺微微握拳咳嗽了壹聲，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沈燁壹邊漫不經心的?飲著茶，壹邊明?目張膽的?欣賞著眼前的?美人。
　　余下十余個少年交頭?接耳壹番，意識到老夫人的?目光後，紛紛眼觀鼻鼻觀心。
　　視線掃視壹圈，復又重新落到了柳鶯鶯身上。
　　見她這日穿戴素雅，氣色似有些不足，不由問?道：“聽蘭姐兒?說是病了？可是有礙？”
　　蘭姐兒?指的?應該是姚玉蘭。
　　柳鶯鶯方才泡澡，耽擱了時辰，便“托病”晚去，也是希望姚玉蘭替她轉達遲到的?失禮。
　　故而原本準備盛裝出席的?柳鶯鶯這日只得輕裝上陣，許是泡了半個時辰的?冷水，她的?紅唇略顯淺淡了幾分，臉色卻並非蒼白的?那種?贏弱，相反，兩頰處染起了壹抹異常的?潮紅，壹眼便能探出有些病氣。
　　柳鶯鶯如實?回道：“不過?是些小?風寒，讓老夫人操心了。”
　　她說話間，聲音透著淡啞。
　　說話間，視線壹擡，正好?雙目與老夫人身邊的?宓雅兒?對上。
　　兩人齊齊對視壹眼，繼而紛紛收回了目光。
　　老夫人點了點頭?道：“風寒也能入體傷身，切莫大意了，若有不適，正好?知春院請了大夫，可以過?去瞧瞧。”
　　說到知春院三個字時，老夫人忽而目光深深，雙目如炬。
　　知春院，是五房的?院子。
　　老夫人此話好?似意有所指。
　　柳鶯鶯擡起雙眼，雙目清亮又坦蕩的?迎上老夫人的?目光，笑著搖了搖頭?道：“不用了，不過?小?毛病，無需驚動大夫。”
　　老夫人定定看了她壹眼，方淡淡點了點頭?。
　　這時，隔著小?幾另外壹側的?白發老太太見柳鶯鶯舉止得體，容貌稀世?，不由將柳鶯鶯看了幾看，方笑著朝著老夫人打趣道：“嘖嘖，天底下竟還有這樣標誌的?人，老婆子我今兒?個不但瞧見了，還見了好?幾個，這天底下最伶俐的?幾個小?丫頭?怕是全藏妳?眼皮子底下了。”
　　老夫人笑著道：“可不正是。”
　　壹時，摟著身側的?宓雅兒?，又指著清河郡主身邊的?沈月澶道：“雅兒?，澶兒?，妳?們幾個就別杵這兒?了，年輕人老歪在咱們幾個老家夥跟前作甚，走罷，去罷，妳?們年輕人壹道玩去罷。”
　　柳鶯鶯等人這才隨著宓雅兒?、沈月澶等人壹路退下，朝著月湖設的?宴會而去。
　　方壹出北苑，便見雙生花中的?那個白鶯兒?忽而尖著嗓子說笑道：“柳姑娘每回出場真真都能壹鳴驚人呢，是不是每次只要來得最晚，都能這樣萬眾矚目？”
　　白鶯兒?笑嘻嘻的?說著，說完，見柳鶯鶯朝她看來，白鶯兒?立馬吐了吐舌頭?道：“我開心笑的?，柳姐姐該不會生氣吧。”
　　話壹落，便見走在前頭?的?宓雅兒?腳步壹停，與沈月澶，蘇子磬，沈月驪等人相繼停下腳步看了過?來。
　　沈月曦等人亦是駐足停靠，壹副看戲的?模樣。
　　女人多是非多，柳鶯鶯深知今日她若隨意被人輕慢了，人善被人欺，日後只會相繼惹人欺淩，也知她今日出盡了“風頭?”，惹人嫌了，壹時眨眨眼，忍不住笑瞇瞇的?看向白鶯兒?道：“我若生氣了，白姑娘是否會覺得鶯兒?小?氣，可我若沒生氣，白姑娘往後是否會繼續將玩笑開下去？”
　　柳鶯鶯笑吟吟地說著，話壹落，只見白鶯兒?瞪眼，然而話還來不及辯駁，便見柳鶯鶯笑著繼續道：“今日不過?是壹個多月來，我跟白姑娘的?第二次見面，我自問?沒有得罪白姑娘的?地方，若說有，思來想去不過?三處，第壹，鶯鶯身無長物，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令人垂涎羨慕的?財富，若有，不過?壹張還算瞧得過?去的?皮囊罷了，若硬找茬的?話，鶯鶯鬥膽猜測，莫不是鶯鶯臉上這張皮囊礙白姑娘的?眼了，故而遭了白姑娘的?厭，這才有了今日被白姑娘開的?這場玩笑？”
　　“這第二嘛，鶯鶯這壹個月來除了每日隨十四姑娘采桑外，基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那日隨十四娘子外出過?壹回，而那日基本沒發生過?任何事情，只除了那日因同?沈家二公子同?行回府時貌似引起了壹些小?誤會，莫非是因那樁子事惹了今日白妹妹的?不痛快？”
　　“這第三嘛，也就是方才那壹幕了，鶯兒?也不知何故得了五太太青眼，莫非因著這個緣故才惹得白妹妹起了這樁玩笑的?？如若是話，那鶯兒?今日便在此處朝著白姑娘賠個不是了，若是前頭?那個緣故的?話，鶯鶯總不能劃破自己這張臉吧，這個緣故我怕也無可奈何了，可若是後二者，白姑娘放心，我可坦坦蕩蕩的?解釋壹番，壹切不過?誤會壹場罷了，我跟沈二公子還有沈五叔之間清清白白，我們唯有那日壹面之緣，還請白姑娘切莫誤會了去！”
　　柳鶯鶯快言快語。
　　借著說笑將此前兩樁誤會在眾人面前坦坦蕩蕩的?壹壹解說著。
　　話壹落，尤是白鶯兒?腦子不靈光，這會子也反應了過?來，柳鶯鶯竟將她的?刁難歸結到她“愛慕”沈二公子，或者愛慕“五老爺”頭?上，這才對她的?發起了刁難攻勢。
　　她竟倒打壹耙。
　　白鶯兒?壹時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指著柳鶯鶯跳腳道：“姓柳的?，妳?……妳?胡說八道什麽——”
　　白鶯兒?氣得渾身發顫，也不知是不是被柳鶯鶯戳中了心事，竟壹張臉白，壹張臉紅的?。
　　而面對白鶯兒?的?氣急敗壞，柳鶯鶯非但沒有半分生氣，反倒是依然笑語嫣然的?朝著對方福了福身子道：“我也開心笑的?，白妹妹該不會生氣吧？”
　　柳鶯鶯笑盈盈的?說著，將白鶯兒?方才的?話原原本本，壹字不落的?還給了白鶯兒?，臉上的?笑甚至比白鶯兒?方才臉上的?更為真誠。
　　沈月曦不由緩緩閉上眼，這戲看的?，不是壹個級別的?，壹時大失所望。
　　宓雅兒?同?沈月澶對視了壹眼。
　　沈月澶終於發了話，卻是看向柳鶯鶯道：“柳姑娘日前見到五叔嗎？”
　　柳鶯鶯還沒回話，便見壹旁的?沈月靈立馬搶話道：“那日回程時遇到二哥和?五叔了，咱們壹道回來的?，澶姐姐忘記了？”
　　那日人多，沈月澶只知她們是同?二哥壹道回的?，倒是忘了還有五叔同?行，想起今日這壹幕，沈月澶嘴裏不由念叨了壹句“原來如此”，想了想，便又沖著柳鶯鶯道：“今日五嬸……她跟五叔鬧慣了，並非因著柳姑娘的?緣故，柳姑娘莫要往心裏去。”
　　柳鶯鶯笑著道：“長輩們之間的?事兒?，本不是咱們這些小?輩們能夠得著的?！”
　　沈月澶聞言不由多看了她壹眼，兩人對視壹眼，沈月澶笑著點了點頭?，說罷，又沖著眾人道：“好?了，賓客們快要到了，咱們去前頭?迎吧。”
　　話壹落，柳鶯鶯與白鶯兒?這樁官司被人撂下，壹行人終浩浩蕩蕩的?朝著月湖去。
　　她們壹行人走後。
　　沈燁搖著扇子從芭蕉樹後踏了出來，壹時摸了摸鼻子，所以，他這是……被炮灰了？
　　不，是他那位小?叔叔才是！
　　正挑眉搖頭?間，這時見他們沈家的?小?神?童沈慶在身後探頭?探腦，沈燁舉著扇子壹攔，笑瞇瞇打趣道：“小?六，鬼鬼祟祟作甚？該不會在偷看哪個小?美人吧！”
　　沈慶玉色的?臉瞬間噌地壹下紅透了，忙支支吾吾道：“二哥，我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