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鬼門關（屍人）

　　粉無常打了個寒噤：“這裏面怎麽這麽冷？”
　　雨衣人走在前面，頭也沒回：“跟妳說了，這裏面放冷氣了，咱們這個火葬場沒有屍體冷藏櫃，有隔日大殮的屍體，就放在這兒。其實，我們也只是收個冷氣費而已。”
　　粉無常看到，這個停屍房中間，有壹條長長的過道，兩邊是停放屍體的簡易隔檔，大約有三十個。
　　隔檔裏是冰冷的鐵架子床。
　　這個房子太空曠了，太寂靜了，只有雨衣人的皮鞋聲：“哢，哢，哢，哢……”
　　外面天不知何時已經陰了下去，窗子又小，裏面的光線很暗淡。
　　粉無常感覺自己好像走進了某種不流動的時間裏。
　　他朝兩旁看去，很多隔檔都是空著的，只有七八個屍床上蒙著白布，露出死屍的腳丫子。
　　這幾具蒙著白布的屍體有可能是今晚要火化的，有可能是明天要火化的，也有可能是拉過來之後，家人沒見了的那種，壹放就放了好幾天。
　　粉無常的目光被那幾具屍體的腳丫子給吸引了過去。
　　他發現，那些腳丫子都顯得比正常人的腳要大許多。
　　他把頭轉過來，看了看前面雨衣人的腳。
　　他的腳好像也比正常人的腳要大許多。
　　同時，粉無常還發現了另外壹個問題——這個人好像越走越慢了。
　　他忽然有壹種預感——這個雨衣人接下來就會走進某個隔檔，慢慢躺在壹張高高的屍床上，用蒙屍布蓋上自己……
　　粉無常停住了。
　　他猛地轉頭看了看。
　　那扇鐵門，是唯壹的出路，已經離他很遠了，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關上了。
　　雨衣人回過頭來，說：“妳怎麽不走了？冷的受不了了？”
　　在這個陰森的停屍房裏，粉無常感到這個雨衣人的聲音更嘶啞了。
　　粉無常直直地盯著他的雙眼，問道：“妳為什麽不脫掉雨衣？”
　　雨衣人說：“剛才我剛從後面的幹冰室出來，等會還要進去，有些冰融化了。”
　　粉無常不說話了，因為他知道雨衣人在撒謊，幹冰不是冰，不能化成水，只能化成二氧化碳。
　　可是他為什麽會撒謊呢？
　　粉無常忽然想起來，在路上的時候，出租車司機跟他說的，在這家火葬場的員工將另外壹個員工當成屍體放進了火化爐裏，難道那個將活人放進爐子裏的員工，正是面前這個雨衣人？
　　不然為什麽粉無常越看這個人越是詭異呢，還透著壹股陰森，像是從地窖裏爬出來的死屍。
　　“還要不要進去了？”雨衣人再次問了壹聲。
　　粉無常搖了搖頭，站在門口看了看裏面七八具屍體問道：“妳們這裏就這麽幾具屍體？”
　　“怎麽？嫌少？”雨衣人冷聲道，“這又不是貨物，妳又不是買屍體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妳們這的生意也不是特別好嘛，我還以為會有很多屍體。”
　　“壹般來說，運來的屍體，幾個小時之內就會火化，這裏又不是賓館，將屍體放在這幹嘛。除非家裏有事情，或者說別的原因，以及需要在這裏做壹些輔助性服務的，才會過夜。”雨衣人低聲道，“要不然，屍體放在這，妳放心？”
　　“那倒是。”粉無常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現在滿意了？”雨衣人道，“我還是第壹次碰到妳這種要參觀停屍房的顧客，壹般人都不敢走進去，怕惹上晦氣。”
　　“我不怕。”粉無常現在的表情已經輕松了許多，“人活著的時候都沒啥好怕的，死了有啥好怕的！”
　　雨衣人沿著走廊往外走，壹邊走著壹邊說：“妳這個觀點不錯，我認同。”
　　粉無常繼續道：“對了，妳們這招不招工人啊？”
　　雨衣人扭過頭來，盯了壹眼粉無常，眼神有些古怪：“妳想在這幹？”
　　“不是我，我幫我壹個朋友問問，他剛從號子裏出來，不好找工作，妳這裏我猜也不大好招人吧。”
　　“年紀多大？”
　　“三十多歲。”
　　“太小了。”雨衣人繼續往前走，“最好是五十歲以上的。”
　　“為啥？”
　　“見得多了，就不會大驚小怪。”雨衣人道，“而且，年紀大，欲望就少，欲望少，看見的東西就少。”
　　雨衣人的話裏似乎暗含某些人生哲理。
　　粉無常不由地好好看了看雨衣人的臉，他的鼻子很高，有點鷹鉤鼻的感覺，面色陰郁，壹看就是長期生活在壓抑陰沈的環境之下。
　　寬大的帽子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臉，除了那個鼻子之外，別的都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能隔著帽子看出他的腦袋尖尖的。
　　雨衣人走出了鐵門，在鐵門口等著粉無常。
　　粉無常偷偷看了壹眼雨衣人手中的那串鑰匙，其中壹把鑰匙很長，應該就是開這扇鐵門上的鎖的。
　　粉無常走了出去。
　　雨衣人果然用那把鑰匙將鎖鎖上了。
　　隨後，他將鑰匙掛在了腰間，走到桌子旁，道：“先交押金。”
　　“還要交押金？”
　　“不交押金我怎麽給妳安排爐子，怎麽給妳安排工人，難不成妳是在逗我玩？”雨衣人的語氣變得不善了起來。
　　“好吧，多少？”
　　“三百。”雨衣人道，“多退少補。”
　　粉無常拿出錢包，給了雨衣人三百大鈔。
　　雨衣人隨手給他寫了壹張條子，按了壹個手印，遞給了他：“到時候憑這個東西來取押金，放心，我們是正規火葬場，不會坑妳這三百塊錢的，只是為了以防萬壹。”
　　“什麽萬壹？”
　　“萬壹妳那屍體發生點什麽古怪的事呢，我們還要請道士，那時候錢就要從妳這裏面扣了。”
　　粉無常這下明白了過來。
　　他這才意識到，火葬場的套路深啊，別看著就是燒壹具屍體，可是裏面坑蒙拐騙的學問還是很深的，而且，哪怕有人真的被坑了，估計也不會有人到處聲張，或者鬧事之類的。
　　畢竟，這裏可是離陰間最近的地方啊，任何人只想著離這裏遠壹點，可不想跟這裏產生關聯，更不想跟生活在這裏的人有任何的瓜葛。
　　交完定金，辦完手續之後，粉無常就跟著火葬場的雨衣人走了出去。
　　外面還有壹道門，雨衣人再次摘下鑰匙，將鐵門鎖上了。
　　鎖上之後，就在他剛剛將鑰匙掛在腰間的時候，粉無常腳下忽然壹個趔趄，朝前倒去。
　　雨衣人本能地擡起手去扶粉無常。
　　粉無常壹只手拽住了雨衣人的手臂，另外壹只手扶住了雨衣人的腰間。
　　壹聲輕微地“嘩啦”聲壹響即逝。
　　粉無常看了雨衣人壹眼，笑道：“妳們這有點邪乎啊，這都不讓我走了，非得讓我跪下磕頭是咋滴！”
　　“妳剛才是不是對屍體不敬了？”雨衣人壹本正經地問。
　　“倒是有可能。”粉無常撅了撅嘴道。
　　兩個人朝前走去。
　　雨衣人朝著後院走去，粉無常朝著大門口走去，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住了腳步，扭頭問道：“妳們這有洗手間嗎？”
　　“嗯？”
　　“就是廁所。”
　　“跟我來。”
　　粉無常再次跟在了雨衣人的背後。
　　在通往後院的路上，壹個墻角旮旯裏，有壹個小屋子，有壹扇破門，門上的洞可以直接看到裏面，這個門等同於沒有，旁邊的墻壁上寫著兩個血紅色的大字：廁所。
　　沒有男女的標識，門口堆著壹堆的雜物。
　　雨衣人指了指那個破門：“這。”
　　“好的，謝了，我有些憋不住了……”粉無常快步朝著裏面跑去。
　　壹推開門，沒有聞到臭味，反而聞到了壹股藥水的味道，看來這裏的廁所還是經常清洗的，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麽臟亂。
　　廁所裏面倒是跟普通的廁所沒啥差別，只不過要是在這裏上大廁的話，透過門上的洞口，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當然，外面的人如果路過的話，只需要微微低頭，就可以看見裏面的春色了。
　　裏面有壹坨狗屎，似乎還是新鮮的。
　　粉無常在裏面站了壹會。
　　他當然不是來上廁所的，他只是用這樣的方式擺脫掉這個雨衣人，同時可以留在這裏。
　　他的手裏篡著那把鑰匙。
　　鑰匙原本冰涼無比，現在被他篡的已經發熱了。
　　他趴在門邊上，透過那個破洞往外面看去。
　　雨衣人進入了後院中的壹個房間裏，不知道幹嘛去了。
　　顯然他還沒發現自己的鑰匙已經被粉無常給悄悄順走了。
　　粉無常又等了壹會，然後推開門，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火葬場裏幾乎沒有什麽人。
　　天空陰沈沈的，似乎很快就要下雨了。
　　整個天幕逐漸黑了下去，黑夜即將來臨。
　　壹陣冷風不知從何處吹來，粉無常渾身哆嗦了壹下。
　　這時，他忽然有壹種被窺視的感覺。
　　他急忙扭頭。
　　身後空無壹物。
　　只有廁所的那扇破門在冷風中輕輕動著。
　　似乎剛剛進去了壹個人。
　　粉無常往前走了兩步之後，悄然貼墻藏好，靜靜聆聽和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廁所裏面沒有聲音。
　　好幾分鐘過去了，也沒有人從裏面走出去。
　　粉無常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慮了。
　　在這樣的地方，人的神經難免會控制不住地處於繃緊狀態。
　　眼看著夜幕即將來臨了，他走到了鐵門前，打開了第壹道鐵門上的鎖，迅速走進去，然後又打開了第二扇鐵門的鎖，這扇門通往停屍間。
　　打開兩扇門之後，他匆匆回到外面，將那串鑰匙扔在了通往後院的必經之路上。
　　畢竟上面的鑰匙不止停屍間這兩把，要是雨衣人發現鑰匙不在了，肯定會下來查看的，而且，有可能還會懷疑到粉無常的身上。
　　為了減少意外發生的概率，粉無常只能這麽做。
　　做完這些之後，粉無常快步走進了鐵門裏面。
　　就在他走進鐵門之後，外面的廁所門忽然輕輕被推開，壹條瘦骨嶙峋的老狗從裏面走了出來，它的雙眼帶著壹股深沈的憂傷和孤獨，它盯著那道鐵門，發出壹聲嘆息，像是個老頭壹樣。
　　粉無常將鎖翻轉過來，讓其看起來像是鎖好了壹樣。
　　接著，他走進了裏面。
　　裏面陰氣森森的。
　　而且，寒冷異常。
　　粉無常忍不住打了壹個噴嚏。
　　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緊張地往鐵門外望去。
　　外面已經開始變黑了，看不清楚什麽東西。
　　粉無常深吸了壹口氣，走向了那張桌子，然後坐在了椅子上。
　　他在等待著。
　　等待著子夜時分的降臨。
　　那樣，他就可以去拔牙了。
　　拔死人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