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三十七章 欲加之罪

　　楊元慶沒有想到蕭銑會來拜訪自己，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但驚訝之色只在他眼中壹閃而過，他立刻笑了起來，“蕭兄這個縣令當得可不合格啊！天涯海角亂跑，上次在西域，這次在江都，那下壹次呢，會在塞外嗎？”
　　蕭銑也瞇著眼笑道：“按朝廷規定，縣令不準離鄉，楊禦史會就此治罪於我嗎？”
　　“蕭兄既然敢來見我，還怕我治罪嗎？”
　　兩人對望壹眼，都心領神會地笑了，楊元慶壹擺手，“蕭兄請吧！我們去書房壹敘。”
　　兩人來到了書房，分賓主落座，蕭銑開門見山道：“我先為四年前之事，向楊將軍道歉。”
　　楊元慶知道他指的是陳胤被殺壹事，看來蕭銑承認他是幕後主使了，楊元慶沈吟壹下道：“有些事情，我們心裏明白就行了，不要把它說破，說破了我很難辦。”
　　蕭銑點點頭，他明白楊元慶的意思了，索性也開誠布公道：“我希望能在江都之事上，給楊將軍提供幫助，我有足夠的人手。”
　　“那妳打算怎麽幫我？”楊元慶笑問道。
　　“很簡單，楊將軍給我指壹個地方，我會把壹些東西放進去，總之，壹定會讓楊將軍滿意。”
　　楊元慶註視著他，問道：“妳為什麽要幫我？”
　　蕭銑淡淡壹笑，“就算是為了還楊將軍壹個人情吧！”
　　楊元慶知道他言不由衷，不過他確實需要第三方來做壹些事，南華會不是王世充，王世充為了自己的利益可能會出賣他楊元慶，但南華會則不會，想到這，楊元慶從桌上取出壹張紙，遞給蕭銑道：“就這座山莊。”
　　蕭銑看了壹眼，起身告辭了，“楊將軍，今晚上我就能把壹切安排好，祝楊將軍大功告成！”
　　楊元慶也拱拱手笑道：“那就多謝蕭兄！”
　　……
　　送走蕭銑，楊元慶回到書房，只見書房外楊三郎帶著壹名中年文士正等候著見自己，便走上前笑道：“就是此人嗎？”
　　楊三郎附耳對楊元慶道：“此人在江都號稱鬼筆，極善模仿筆跡，他有個徒弟名叫趙穗，在郡衙做文吏，現在已經不知所蹤，此人姓賈，或許公子能用著他。”
　　男子跪下磕頭，“小民賈正意叩見禦史大人！”
　　楊元慶打量他壹眼，便道：“進來吧！”
　　楊三郎帶著中年文士進了書房，楊元慶命他在小桌前坐下，隨手取了壹封自己的信件，遞給他道：“這是我的信，賈先生模仿壹下，我來看看。”
　　“是！”
　　賈正意將楊元慶的信鋪開，仔細地看了壹邊筆跡，又用手在空中比劃了壹陣子，便提起筆，揮毫疾快，幾乎是壹氣呵成。
　　寫完，他放下筆笑道：“小人獻醜了！”
　　楊三郎將信呈給了楊元慶，楊元慶楞住了，若不是上面墨跡未幹，他就以為是自己的信，他又將自己原信仔細地對比壹遍，不由嘆為觀止，完全壹模壹樣，連他本人都分不清。
　　“不愧是鬼筆，果然是名若其筆。”
　　楊元慶贊嘆壹聲，他取出幾封從張瑾的信，這是從張雲易的書房中搜到，他遞給了賈正意，“妳替我寫壹封信，就用此人的筆跡。”
　　賈正意沒有接，而是撲通跪倒在地，磕頭哀求道：“我願為楊禦史效勞，只懇求楊禦史能饒小人壹命。”
　　楊元慶笑了起來，“妳怎麽知道我要殺妳？”
　　“小人有個徒弟，在郡衙當文書郎，他前幾天給我說，他替太守寫了壹樣東西，當天晚上他就失蹤了，小人知道，十有八九是被滅口，肯求楊禦史饒小人壹名，小人家裏還有妻子兒女。”
　　楊元慶瞥了他壹眼，淡淡問道：“聽妳口音也不像是江都人，倒像是幽州壹帶口音。”
　　賈正意垂淚道：“小人其實是雁門郡人，去年雁門郡征發三萬民夫修建長城，名單上有小人的名字，小人便帶著妻兒逃到江都，收了幾個徒弟養家度日。”
　　楊元慶點點頭，“我手下確實缺少幾個做事的文吏，妳以後就跟著我吧！替我整理文書，把妳妻女也帶上，我不會虧待妳。”
　　賈正意心中狂喜，不僅得到壹份不錯的差事，而且還不會被殺人滅口，這才是最重要的。
　　“小人願意為楊禦史效勞！”
　　楊元慶取出壹張紙，上面是他需要的內容，遞給賈正意，“就按剛才我給妳幾封信的筆跡，用這個內容寫壹封信，明天上午前寫好，我需要。”
　　賈正意連忙躬身道：“請楊禦史放心，壹定辦到！”
　　“妳以後不妨叫我楊將軍。”
　　“是！楊將軍。”
　　楊元慶笑了笑，對楊三郎道：“把賈先生帶去安排壹個院子，需要什麽，盡管提供！”
　　楊三郎行壹禮，帶著賈正意下去了，楊元慶又凝神想了片刻，如果僅僅只是扳倒張雲易，那殺韋德裕便已經足夠定他的罪，但想動張瑾，份量還是不夠，必須要再下狠手，現在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
　　次日壹早，楊元慶帶著司隸大夫薛道衡，以及數百騎兵，向江都城西南方向疾奔而去，在江都城的西南方向，壹路上都是低緩的山巒起伏，片片森林，壹條小河蜿蜒流淌，風景格外秀麗，奔出僅十裏，便看見了占地數千畝的壹組建築群，紅墻黑瓦，飛檐鬥拱，氣勢壯觀，這裏便是大隋皇帝在江南最大的行宮江都宮，長長的圍墻延綿近二十裏。
　　但楊元慶要來的並不是江都宮，他們從宮旁的官道疾馳而過，繼續向南前行，向南壹路上都是農田村舍，寬闊的官道已經消失，只剩下狹窄的田間小道。
　　但眾人馬不停蹄，繼續奔馳，大約又奔行了近二十裏，前方出現了壹座莊園，莊園不大，占地數百畝，遠處是壹座二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聚居著租種這座田莊的佃戶，在莊園中，有壹座黑色兩層樓宅子，大約壹畝地大小，孤零零地矗立在田野裏，顯得有些詭異。
　　“楊禦史，我們在這裏做什麽？”薛道衡不解地問道。
　　“這裏是張瑾的莊園，叫做隱莊，不被外人所知，在韋禦史的奏折上有，我見韋禦史對它標有壹個重點圓圈，我估計韋禦史在這座田莊裏發現了什麽，而且張瑾給兒子張雲易的信中，也提到了這個山莊，信上說，莊內物什要他小心保管，若有不測，立刻毀去。”
　　楊元慶將壹封張瑾的信遞給了薛道衡，“薛大夫自己看吧！這是從張雲易書房中搜到。”
　　薛道衡看了看這封信，是張瑾的字跡，他見過，很蒼涼粗獷，薛道衡眉頭皺了起來，“張瑾會在莊園內藏了什麽？”
　　“搜壹搜就知道了。”
　　楊元慶壹揮手，“給扯底搜！”
　　數百騎兵沖進了莊園內，開始大肆搜查，薛道衡看了看北方，從這裏甚至能隱隱看見江都宮的佛塔頂尖，他有些驚訝道：“這裏離江都宮未免太近了壹點。”
　　“相距只有二十裏，令人生疑啊！”
　　這時，壹名騎兵上前稟報：“啟稟楊禦史，這座莊園的管家已經逃匿，中間的宅子裏空空蕩蕩沒有人。”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士兵的喊聲，“楊禦史，我們發現了東西！”
　　楊元慶和薛道衡催馬向空宅而去，只見宅門大開，士兵們從地下室內擡出來壹只只大木箱，堆滿了院子，足足有二十大箱，木箱右上角寫著‘張府’二字。
　　“撬開箱子！”
　　楊元慶壹聲令下，士兵們紛紛上前撬動箱子，‘嘩啦！’壹聲金屬聲響，從壹只大箱子裏滑落出上百件兵器，有刀矛和軍弩。
　　“這邊也是兵器！”
　　“這邊也是！”
　　士兵們紛紛叫喊，二十只大箱子裏全部都是各種違禁兵器，士兵們壹壹清點，編制記錄，僅軍弩就有五百把之多，加起來有三千件兵器。
　　楊元慶倒吸口氣冷氣，對薛道衡道：“薛大夫，張瑾竟然在江都宮附近私藏兵器，居心叵測啊！”
　　薛道衡有些害怕了，他遲疑著道：“雖然藏有兵器，但我們並沒有查到張家養有私軍，拿這麽多兵器給誰用？”
　　楊元慶瞥了他壹眼，冷冷道：“看來薛大夫是有點健忘，兩家船行養了壹千五百名打手，這不是私軍是什麽？”
　　薛道衡後退壹步，眼中露出恐懼之色，他很清楚這份奏折寫上去的後果是什麽？壹旦皇帝認可，那可是滿門抄斬之罪，這個未免太嚴重了。
　　“薛大夫，按照我們的約定，由妳來寫奏折，我把所有的證據全部給妳，還有證人。”楊元慶註視著他道。
　　薛道衡心中發虛，他咽了壹口唾沫，道：“楊禦史，事關重大，僅我壹人寫，恐怕說服力不足，不如讓禦史臺和司隸臺合寫，就算是禦史和司隸聯合調查彈劾，楊禦史看怎麽樣。”
　　楊元慶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壹言為定！”
　　……
　　壹個月後，由禦史大夫楊元慶和司隸大夫薛道衡聯合執筆的彈劾報告送到了京城，彈劾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在江都宮附近私藏兵器，並利用船行豢養壹千五百私軍，江都太守張雲易暗殺禦史韋德裕掩蓋罪行，人證物證確鑿，張雲易已經認罪畫押，不過張雲易卻在半路上畏罪自殺。
　　這份奏折在朝廷引發軒然大波，皇帝楊廣極其震怒，不顧張瑾連聲喊冤，下旨將張瑾於午門外杖斃，其全家良賤五百余悉數沒為官奴，送嶺南充軍，張氏家族其余各房受到牽連者多達萬人，這樁發生在大業四年年底的大案成為當年第壹大案，震驚了大隋王朝。
　　就在張瑾被杖斃，滿門抄家的第二天，皇帝楊廣下達第二份旨意，升封左驍衛將軍楊元慶為左驍衛大將軍，五原郡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