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揭發的感情

　　夏天是個炎熱的季節。可壹旦那個火球被漫天的烏雲所籠罩，淒厲的寒風就會向人們展示它被迫遮掩起來的真面目。樹枝在風中謔謔顫抖，飛散的樹葉被卷向那虛無縹緲的天空。胸口的濕潤，仿佛浸到了於飛天的心裏，讓他那雙還帶著些許不屑與怒火的眼神，融化在溫暖之中……
　　於飛天伸出手，輕輕梳理著懷中女孩的頭發。從她的發根壹直到那比腰還要延長的末梢，途中沒有絲毫的滯留與阻隔。女孩也註意到了這種梳理，那雙嬌弱的肩膀稍稍停止了顫抖，開始輕輕抽泣起來。
　　但，就在於飛天想繼續替她梳頭之時……寧紫晶，卻忽然推開了他。
　　“好點了嗎？”於飛天對這個動作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尷尬的問了壹聲。
　　“不用妳管！”寧紫晶轉過頭，背對著於飛天。在那淒厲的寒風中，她的肩膀再次開始顫抖。
　　於飛天摸了摸後腦勺，妹妹變成這幅樣子，總不能繼續和她拌嘴吧？沒辦法，只有繼續安慰了。
　　“回家吧，快下雨了。”於飛天伸出手，輕輕搭住她的肩。
　　“我說過不用妳管——！”寧紫晶猛地掙脫於飛天的手臂，向前大踏步的跨了壹步。背對著哥哥的她開始拼命抹著眼睛，卻不肯把頭轉過頭，似乎不願意讓於飛天看到自己如今這幅樣子似的。
　　於飛天無奈，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聳聳肩，壹時間想不出有什麽話可以安慰，只能在那裏摸著後腦勺發愁。不過很可惜，寧紫晶似乎並不打算等於飛天想好辦法，而是狠狠的甩了甩沾滿淚水的袖子，大聲說道——
　　“我去找甄學長！嗚嗚嗚……”
　　說完，她壹邊哭著，壹邊沖向了路邊的壹輛出租車。
　　於飛天對這壹幕有些始料不及，不過憑他的速度，要從樓頂趕上這輛出租車，甚至跳到車頂都不是什麽難事。可這壹次，他卻沒有那麽做。隨著出租車的緩緩移動，他唯壹做的只有緊隨其後。
　　面對那句“我去找甄學長”的話，他有生以來第壹次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完全不如那位帥氣、英俊、又有文采的甄子龍。
　　“咳……我真是個……”於飛天重重的揍了自己壹拳，“笨蛋吶。”
　　肆虐的狂風繼續呼嘯，而那積壓的黑色烏雲卻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麽，沒有打開最後壹道禁忌。出租車緩緩停在甄子龍工作的辦公樓前，於飛天也隨之趕到，看著寧紫晶從中走出，邁向辦公樓的大門。
　　那麽，我是不是應該陪她壹起去呢？——於飛天這樣問自己。
　　他在猶豫著，不過，就像很多時候壹樣，事實往往不容他猶豫。就在寧紫晶剛剛付完車錢轉過身的時候，辦公樓的大門被輕輕推開，甄子龍已經迫不及待的出現在於、寧兩人的眼前。
　　看到甄子龍，於飛天反射性的躲在壹根電線桿後偷偷看著。而這壹看，卻讓他看到了另壹個讓他震驚的事實。
　　“紫晶？”
　　甄子龍的表情顯得有些慌亂。同樣的，寧紫晶望著他的表情也顯得有些詫異和驚訝。事實很簡單，因為甄子龍並非獨自壹個人走出來。在他的身邊還有壹個人，他的手臂正被那個人親密的勾住……
　　“子龍，這個女人是妳認識的嗎？”
　　壹個濃妝艷抹，衣著暴露，頭發染成紫紅色的年輕女人。
　　看到這壹幕，於飛天的拳頭立刻握緊。心中的那些被壓抑的怒火蹭的壹下全都冒了出來！同樣的，目睹這個女人和甄子龍神情親密並肩走出來的寧紫晶，除了滿臉的詫異之外，也同樣有壹種被深深欺騙了的感覺浮了出來。
　　年輕女子看了看寧紫晶，又看了看身旁的甄子龍，再次別過頭盯著寧紫晶的表情立刻充滿了厭惡與仇視。她十分做作的把頭靠在甄子龍肩上，用極富有挑逗性的語氣說道：“哎呀呀，我的小龍龍啊～這個狐貍精是妳新結識的相好嗎？真‘漂亮’啊。比我‘漂亮’多了。怎麽都不和我介紹介紹啊？她是妳第——幾——個——女人啊？”說完，年輕女子用壹副勝利者的容貌逼視著寧紫晶。
　　於飛天的拳頭已經捏的咯咯作響。如果不是寧紫晶也在，他會立刻沖出去！
　　在剛開始有些慌亂的甄子龍，現在反而出奇的鎮定。他呼了壹口氣，笑著對年輕女子道：“雲，妳先去叫車，我有些事要和她談。”
　　這個叫雲的女人立刻拉下了臉，在甄子龍耳邊惡狠狠的說道：“怎麽，看到人家長的漂亮，就想把我給踢了嗎？啊！”
　　“咳，妳把我想哪去了？先去叫車吧。我有些事情，也該是時候和她說說清楚了。”
　　經過壹番勸解，年輕女子心不甘情不願的松開甄子龍的手臂，沖著寧紫晶狠狠的啐了壹口，離開了。
　　甄子龍再次深深的呼出壹口氣，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走至寧紫晶面前。
　　“甄學長……”
　　只說了三個字，淚水又不爭氣的從眼眶中流出。寧紫晶急忙伸手去抹，盡力不讓自己的初戀對象看到自己最丟人的壹面。
　　“甄學長！我……我好怕……我壹個人……我現在幾乎什麽都沒有了……什麽希望都沒有了……嗚嗚……”寧紫晶壹邊抹著眼淚，壹邊抽泣著，“我……我不知道甄學長的身邊到底有幾個……幾個女朋友……我只希望……嗚嗚……甄學長……甄學長妳真的對我……對我……”
　　甄子龍溫柔的笑著，這種笑容讓於飛天的眼神變得極其恐怖。他的五根手指剛剛還是按在電線桿上，現在，卻已經深深的嵌了進去。
　　“今天……我記得是妳放榜的日子……”甄子龍低聲念道了壹句。後來，他好像發現了什麽似的搖了搖頭，臉上帶著憐惜。
　　寧紫晶已經完全哭成了個淚人。壹邊哭，她壹邊向甄子龍走去，只希望能夠伏在喜歡的人的胸口大大的痛哭壹番，讓自己尋找到壹個值得依靠的胸膛。但，讓她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她剛剛前進了壹步，甄子龍就立刻後退了壹步。同時，他還伸出手，做了壹個攔阻的動作。
　　“甄學長？為……為什麽……？”寧紫晶的眼中帶著恐懼和絕望。
　　甄子龍緩緩搖了搖頭，笑了：“紫晶，其實有句話我早就想和妳說了。但卻壹直找不到機會說出來……”
　　“是因為甄學長有別的女孩子嗎？！我……我……”生怕失去這最後壹根救命稻草，寧紫晶急忙疾呼，再次踏上壹步。只是這壹步，同樣被甄子龍拒之門外。
　　“是的，的確是因為我。不過，並不是因為雲，而是因為別的原因。”
　　“紫晶，我這些時候壹直想告訴妳壹些事。其實我，並不是妳真正適合的人選。”
　　“原本我完全沒有註意到這些，但上壹次在遊樂園發生的那件事，卻讓我真正看清了我對妳的感情。”
　　“還記得嗎？那壹次摩天輪出了事故。雖然最後我們都平安無事，可其中有壹件事卻讓我至今都難以忘懷。”
　　“那壹天，我松手了。盡管我答應過妳絕對不會放手，但在生命遭到嚴重威脅的那壹刻，我本能的松開了妳的手。通過這件事我終於了解到，比起妳，我更在乎的卻是我自己的性命。只要能夠保住自己的命，我可以很自然的松開妳的手。就算我可能是妳唯壹能得以存活的因素，我也會親手將這條聯系，毫不猶豫的切斷。”
　　壹番話，讓寧紫晶楞住了。也讓電線桿後的於飛天楞住了。
　　甄子龍微笑著，繼續說道：“早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絕不會比另外壹個人更適合妳，不是嗎？在我松手的那壹刻，在我為了保命，‘本能’的松手的那壹刻，卻有壹個人和我做出了完全相反的事情。”
　　“那個人應該知道，如果在那種時候救妳，根本沒可能救得了妳，更可能賠上自己的壹條命。但，他還是‘本能’的跳了出去，沒有任何的猶豫。”
　　“對那個人來說，他把妳的安全看的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在那壹刻，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到像他那樣，像他保護妳那樣的來保護妳。這場感情上的勝負，其實早在那壹刻，在‘本能’的兩種行動發生之時，就已經有了答案。”
　　“不過，在那之後我沒有將這個結果說出來。因為紫晶妳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妳是我見過的女孩之中最美麗，最耀眼的壹個。那個時候的我已經被妳的美貌給深深折服，心裏充滿了虛榮。帶著妳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不管是出席任何場所，都能讓我的臉上增光。就是因為這個無恥的心理，我才繼續瞞騙著自己，瞞騙著我對妳的感情只是‘虛榮’和‘占有’，而不是‘喜歡’或‘付出’。厚顏無恥的繼續和妳出雙入對，玩弄著妳的感情。對於我的卑鄙，我想在這裏向妳深深的……道壹個歉。”
　　甄子龍退後壹步，沖著寧紫晶彎下腰，深深的鞠了壹躬。
　　“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當面向那個人道壹聲歉。”
　　風仍在吹，於飛天的拳頭卻已經松開了。他望著天空，摸著後腦勺，嘴角撇著，壹副不知道該怎麽做的表情。
　　看著甄子龍對自己鞠躬，寧紫晶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的發展似乎超出了她的預料，讓她的眼淚也忘了流。
　　“不對！甄學長，妳完全誤會了！那個人其實是……”
　　“哥哥，對嗎？對不起，無意中我聽到了那些女孩子間的壹些話，似乎很有趣。先是管家，後來又是兄妹，妳們這些住在藏珍閣中的房客，還真是喜歡開房東的玩笑啊。”
　　寧紫晶的臉完全紅了，她拘謹的收起肩膀，對自己的謊言被戳穿而不好意思。也正是這份不好意思，讓她沒註意甄子龍話裏的意思。他似乎真的把“兄妹”這點，也當成玩笑了。
　　“那……那家夥跳出來只是因為他是個傻瓜啦！凡事不經大腦，完全靠肌肉辦事的行動派！他怎麽做，和我的感情是完全沒關系的！我還是對甄學長妳……”
　　“不對。紫晶，似乎連妳自己也沒註意到啊。”甄子龍再次打斷了寧紫晶的話。他豎起壹根手指頭，瀟灑而優雅的搖了搖，充滿紳士禮貌的笑容始終掛在嘴角。
　　“還記得妳當時從摩天輪上掉下去的那壹瞬間嗎？妳還記不記的那個時候妳說了什麽？”
　　“那……那麽久之前的事情，我怎麽記得……”
　　“可我記得，深深的記得。妳說了‘救救我’。而且，是極其用力的喊出來。”
　　“那又有什麽不對了？難道我不該求救嗎？這很……很正常的！”
　　“是很正常。可那個時候我聽出來了，這三個字妳並不是沖我喊的，對不對？而是沖著另壹個人，另壹個妳完全相信、完全依靠，從心底裏完全信任的人喊的。妳從內心深處相信，那個人能夠保護妳，照顧妳，給妳妳最需要的東西。在生命最危險的時刻，妳想到的不是我，而是……那個人。”
　　寧紫晶低下頭，臉漲得紅紅的，壹句話都說不出來。那邊的於飛天呢？他蹲在地上，抱著頭直抽抽。用壹些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話痛罵自己。
　　“除此之外，在妳的潛意識中也在極力的和我保持距離。就好比我幫妳補課的那次，妳會無意識的打電話叫來許多人，避免我們兩人之間出現單獨相處的情況。其他還有好多，妳總是有意或無意的作出壹些自我保護的舉措。妳嘴上說喜歡我，可在妳的心裏嘛……呵呵，和我單獨相處，對妳來說也許比和那個人單獨相處更危險，更需要防範壹些。”
　　“不……不對啦！那個人簡直是個人渣！和他在壹起的每壹秒我都會有危險！我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寧紫晶的臉低的更厲害了，紅暈取代了淚水，布滿她的小臉。天空劃過壹道閃電，壹些細微的雨滴也終於承受不住這份突如其來的重量，開始降落。
　　望望天色，甄子龍微笑了壹下。與此同時那個年輕女子已經叫好了車，在路的那邊虎視眈眈的瞪著寧紫晶，好像隨時要沖過來似的。
　　“下雨了……紫晶，比起我來，妳始終知道有另壹個人會更適合妳。雖然我不知道妳為什麽要逃避這些，但我已經不能成為妳的港灣。現在最能夠安慰妳，給妳照顧的不是我，而是妳心中壹直想著的那個人。仔細想想，問問自己的心，妳會察覺這壹切的。”
　　空中的雷聲轟隆轟隆，閃電四處交錯。時間似乎真的不能再拖了。那個年輕女子焦急的望著天色，那些濃妝之下流露出的卻不再是單單的嫉恨。望著甄子龍時，反而帶著壹點點的關切。
　　“那她是誰？”寧紫晶出乎意料的發現，在十分鐘前她看到這個女人時，心裏會發出壹陣陣的顫抖和痛苦。可現在，她卻能若無其事的指著那女子發問。
　　甄子龍呵呵笑了笑，望著那個女子。
　　“我從小壹起長大的壹個鄰居，同學……好朋友。我們壹起同桌到初中畢業。之後，她就突然搬家了，我也失去了她的消息。過了那麽多年之後沒想到她能夠找到我，呵呵。”
　　寧紫晶偷偷瞥了壹眼那名女子，看著她濃妝艷抹的臉和染過色的頭發，以及那舉止中無法掩飾的風塵氣息，輕聲道：“可是她……看起來似乎……”
　　“啊，我知道。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不過也經歷了很多事吧。”甄子龍溫柔的笑了笑，眼神望向那個女子，流露出關懷，“不過她現在來找我了。也許她真的只是在利用我，拿我當擋箭牌吧。但畢竟那麽多年的……鄰居了。我不能扔下她不管。另外……”
　　“如果是她……當日的摩天輪，也許……我能做到吧。”
　　伴著壹抹自嘲般的苦笑，甄子龍走向了出租車，和那名女子簡短的交談之後進了出租車，揚長而去。
　　寧紫晶依舊呆呆的站在原地，視線對著出租車遠去的方向，久久無法回神。
　　電線桿後的於飛天深深的吸了壹口氣。說真的，他忽然有壹種想和甄子龍拜把子的心情。不過在拜把子之前他還有壹件事要作，就是走出去，把那個傻瓜妹妹帶回家。
　　不過現在對於飛天來說，“走出去”這件事，卻顯得如此的困難。
　　“媽的，老兄啊，妳說那些話的時候就不能更輕壹點嗎？他媽的，還有老媽！妳幹嘛把我的耳朵生的那麽靈敏？這下糟了，簡直沒臉出去了。”
　　於飛天抱著電線桿，用頭使勁的磕。如果不是那些終於傾盆而下的大雨的話，電力局的日程維護表上恐怕就要多出壹項工作了。
　　下雨了。
　　於飛天探出頭望了望，只見狂風暴雨肆無忌憚的砸在那邊的寧紫晶身上。嬌弱的身軀仿佛隨時都會倒塌壹般。
　　切，死就死吧！不過是走出去而已，哪裏死的掉？！
　　於飛天深深的吸了壹口氣，脫去上衣快步走到寧紫晶身旁，用衣服在她頭頂撐開，為她擋雨。
　　“好啦！告白被甩了吧？哈哈哈，快點跟我回家！我可沒心情陪妳在這裏淋雨。”於飛天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自然點。
　　寧紫晶壹楞，回過頭來見是於飛天。忽然的，壹種讓她羞得無地自容的感覺從心底冒了出來。剛剛布滿淚水的雙頰上綻放出彩虹般的羞澀！所以，她做出了壹個和剛剛完全壹樣的舉動——
　　將於飛天，狠狠的推開。
　　“我……我討厭妳！絕對——絕對——絕對！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最、最討厭的，就是妳啦——！”
　　捂著紅的發燙的臉，心如鹿撞的女孩逃出了男孩為她撐開的遮雨蓬，慌亂的逃進大雨之中……


第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