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美人心意

　　滿心狐疑的徐雲慕聽說有人來訪，第壹個直覺就是家裏老爹過來，可轉念想想卻也不大可能，如果是太傅過來，衙役又何必去攔？

　　最後還是過去引人的陳主事前去接客，領人過來的時候，來人跟在陳主事後邊顯得身形瘦長，也是不願意拋露身份的穿著壹件黑色鬥篷，夜色裏邊壹前壹後跟著過來。

　　他是越看越覺此人眼熟，待走到近前，燈籠底下摘去了鬥篷，露出壹張如沐春風的男子笑臉，叫人沒來由的看得心中壹暖，卻是狀元爺，蕭明瑯。

　　徐雲慕是打死也不敢想象，頭壹個闖進大理寺兇局的卻是這狀元爺，壹時瞧的幾欲看花眼，大出意料之外道：“我真是想盡壹切會來的人，如孫丞相，如我家老爹，萬沒想到是狀元爺了。”

　　蕭明瑯摘去鬥篷，從容淡定的笑著伸手請坐道：“咱們坐下來說，還有，徐家少爺也不用太刻意盯著我狀元身份。”

　　徐雲慕坐下來後，兩人對坐之間，察言觀色的陳主事連忙轉到別處，去張羅著好酒好菜。

　　蕭明瑯目送忙活的陳主事，頗為顯熟的拿起茶壺倒了杯水，明亮眼光含著笑意，聲音有男子的低沈魅力道：“前者，我初來皇城時，聞聽滿城盡道徐家公子不學無術，天生殘缺，不入高人法眼，如今卻是生生僅此壹事，便足夠使千萬人生生打臉了。”

　　徐雲慕與他年紀相仿，都是風光正好的少年人，想起往事真如大夢壹場，也給自己倒了杯水，舉杯示意道：“人言猶如流風回雪，沒有絲毫主見，不過我這在大理寺做的醜事，可叫蕭爺好笑了。”

　　蕭明瑯搖頭笑道：“徐家公子是龍鳳善變，猶記得當初在青山綠水間，為爭奪美人芳心，看那眼睛神情，卻不知心裏如何罵我。”

　　兩人看了對方壹眼，互相而笑，壹笑而釋懷。

　　徐雲慕喝著熱茶水，心裏思緒轉變，便問他道：“我倒是好奇，這外邊是何光景？”

　　蕭明瑯搖搖頭，眼睛裏有光道：“說實話，若非是太傅急進宮廷得見太子壹番，怕是亂態更濃，仁兄此舉太過冒險，猶如雷霆急雨，壹絲前兆都沒有見到，那孫丞相聽後可更是大怒，直呼小畜生竟敢如此造次。”

　　徐雲慕不屑壹顧，輕蔑笑道：“我偏要如此造次，有本事，能拿我如何？”

　　蕭明瑯握著茶杯轉圈，臉上神情滿是玩味道：“我看徐家公子，是把自己全部賭註全壓在太子身上，這命運身不由己實在作難，不過此事之後，公子當名聲大噪，身為不凡之人，便芷月小姐也為此深赴宮中，到處為妳拉攏人情。”

　　徐雲慕已經是勝算很多，直視他模樣道：“那妳看，我這險棋走的可算對了嗎？”

　　蕭明瑯點頭道：“當屬是對的，妳名利雙收，更納了投名狀，從今以後，太子更會器重妳，只是有壹人卻萬萬是失望的。”

　　徐雲慕皺眉道：“皇上？”

　　蕭明瑯贊許道：“正是皇上，他本意應當把妳看的並不如現在這般不凡，料想是長久僵持，互相撕咬，誰料想才幾天功夫，妳就強賓壓主了。”

　　徐雲慕舉起雙手合握，意氣風發道：“強賓不壓主？可這大理寺是朝廷的，絕非宋寺丞壹家。”

　　蕭明瑯含笑道：“也對，不過孫丞相可不會善罷甘休，妳闖下這麽大的事，也幸好是碰到了太子監國的好時機，俗話說得好，子隨父樣，妳要當太子是仁人聖君，怕不是最後要死的慘。”

　　徐雲慕默然道：“是吧，伴君如伴虎。”

　　蕭明瑯看著他臉上神情，十分聰明道：“大理寺妳已經奪了，接下來，還要做些什麽？”

　　徐雲慕知道自己瞞不過他，也實話實說道：“我如果有妳父親那樣的壹個爹，我又何必整日提心吊膽？”

　　蕭明瑯道：“可妳也不用羨慕我，自古福禍相依，我父子二人表面風光，可實際上，皇上身體欠安，首當其沖的便是我父子了。”

　　徐雲慕看他臉上苦笑，自己或許體諒幾分道：“那妳還不趕快投靠太子？”

　　蕭明瑯道：“這就遠了，這皇城不比我家壹畝三分地，孫丞相氣勢雄厚，獨孤威專橫跋扈，二皇子唯我獨尊，試問徐家公子，人活著到底有多難，莫過於如履薄冰之間了。”

　　徐雲慕突兀想起壹人道：“對了，我去外邊買狗的時候，碰見了壹個遊俠，那老爺當真是豪邁，蕭爺就不想著結識他？”

　　蕭明瑯輕輕笑道：“還是不了，人生活在浩瀚天地宇宙之間，得壹三兩人，足夠了，何況我也不是情多的人，但念欠公子壹個人情，若有用得著地方，我總會歸還的。”

　　徐雲慕大方道：“嗨，就說說別的吧，前天晚上妳在功臣樓上看著皇上畫像時，那壹刻，我是真的看妳這個狀元爺像壹個聖人壹樣，也不知，妳是到底有幾種性情了。”

　　蕭明瑯坦然道：“這個不必多說，就如今晚明月清風，與人暢談古今，足夠了。”

　　忙活過的陳主事吩咐人端上來好酒好菜，兩人將喝的時候，卻見蕭明瑯卻是拿起酒杯，修長身影對著天上明月，字字清晰道：“花間壹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徐雲慕看著他模樣，那男人風情，那詩詞酒杯，那天空皓月，清風紙燈，心裏竟是覺得讀書人的那種心情意境，卻是如此的美。

　　便也順著他目光，出口問道：“這，蕭爺說的是什麽詩？”

　　蕭明瑯舉著酒杯，回頭壹笑坐下道：“這是壹首悵然若失的詩。”

　　徐雲慕眼睛裏閃爍著光芒，心裏悄然被觸動道：“那是誰寫的？”

　　蕭明瑯低頭看著酒杯裏的月色清影，再擡起頭來時，依舊是那副春風般暖人的笑容道：“徐家公子若問的話，明瑯只能說，這是壹個天性豁達的大詩人寫的。”

　　徐雲慕身在大理寺，想起心中痛處，恍惚濕了眼睛，長聲嘆道：“原來，這麽壹樣生性豁達的大詩人，也要寫出這麽寂寥孤獨的詩了。”

　　蕭明瑯舉杯壹飲，開懷道：“壹定是想起女人了，可對？”

　　徐雲慕真的是被他看破心思，急忙收起傷感道：“人呀，再是鐵骨錚錚，有時候也是情字最殺人。”

　　蕭明瑯看著他，頗有深意的笑道：“那妳知道我愁什麽嗎？”

　　徐雲慕低頭傾聽道：“難得蕭爺這樣的高人，願意和我訴說心扉，我難道敢不聽？”

　　蕭明瑯苦笑著道：“咱們說正經的，就不說客套話了，我愁的事，無非就是生和死這兩個字，天生我明瑯在這將亂之世，說什麽爭霸稱雄之心初時還有，可來了皇城，真知自己猶如他人掌中螻蟻，再想起家父在冰天雪國，對著大火咳嗽的場景，真是令人感傷。”

　　徐雲慕滿喝壹杯酒，猶豫說道：“我聽別人說，妳爹當年號稱兵神，殺人百萬，妳覺得有沒有這回事？”

　　蕭明瑯聽得壹怔，長這麽大還真是聽到這種問題，不由得楞住笑道：“這，這當將軍的，哪有不殺人？誰的江山，不是屍山血海堆成的？”

　　徐雲慕忽而臉上壹寒，冷聲道：“我便就在此實話說了，咱們都是熱血沸騰的少年人，大亂之世將來，我絕不願意束手就擒，誰要我命，我就要拼死也要壹搏，都是活生生的人，難道我徐雲慕天生卑賤？”

　　蕭明瑯看他怒火已起，自己看得平靜道：“公子並不卑賤，只是現在龍在深淵，這壹切都要靠妳去爭取，咱們都是年輕人，就該像妳這樣，拼死壹搏。”

　　徐雲慕恨透了徐文乾，殺我母親已是不共戴天之仇，更談他母子對我欺辱，以至於怒火攻心道：“為了報仇，我可以不惜壹切代價，我裝瘋賣傻，當了這麽多年外人眼裏的豬狗，當我豈是空忍！”

　　蕭明瑯舉起酒杯，又滿飲道：“家家壹本難念的經，今晚借著酒勁，該說的都說了，我也祝徐家公子騰飛高升，洗刷恥辱。”

　　徐雲慕道：“我是失態了，今晚過後，怕是要血腥爭鬥了。”

　　蕭明瑯也敬佩他道：“這就對了，勝利過後更要冷靜，千萬記得，站的越高，風就越大，妳今天的風頭真是出的太大了，滿城都是不敢相信宋寺丞那樣的大惡棍被妳給這樣扳倒，也莫要辜負了芷月小姐的壹番美意。”

　　徐雲慕道：“我懂了。”

　　蕭明瑯起身道：“我從皇宮裏出來時候，也曾見到芷月小姐，她托我有信，太子這段時間想見妳。”

　　徐雲慕道：“好，也多謝蕭爺過來帶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