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團圓
必齊之姜 by 六月禾未秀
2025-3-19 21:53
我睜開眼,心口疼得厲害,氣也喘不過來。腦子裏還是壹片混沌,眼睛也是模糊的。我撇過頭,看見諸兒坐在身邊瞌睡,就想伸手拉他,手動不了,我想喊,也喊不出聲。
我記得我是病了,鄭國世子退婚,天下大亂,父親正惱著呢……那真是有趣的事情,我想著,終於笑出了聲,聽著卻好像咳嗽。
“母親,妳醒了?”身邊的少年醒來,喚我母親。我閉上眼睛,又是壹聲笑。
同兒在我身邊加了人手,日夜不停地看護我。果兒嚇掉了魂,不管我再說什麽,她都不肯離開半步了。
季友每天都來看我,說些新鮮有趣的事情,我大多聽不進去,只是陪他笑。同兒也常常來,小坐壹會兒就走,也不說什麽,只關照下人們當心。
我問季友:“妳哥哥近來是不是有什麽煩心的事情?是朝堂上的事?”同兒到底是我的兒子,他有心事,決計瞞不過我。
季友長嘆壹聲,對我道:“姜無止壹死,兩個舅舅都往臨淄城趕,搶著坐王位。管夷吾打頭陣,路遇三舅舅,就……就給了他壹箭。結果三舅舅命大,箭射在他的帶勾上,他沒事,卻裝死。管夷吾以為除了心頭大患,就放慢了腳步。誰知他們到了臨淄城的時候,三舅舅已經當上了國君,正四處捉拿他們呢。這不,二舅舅又回來了。”
“妳哥哥打算怎麽處置?”
“他正愁呢,三舅舅遣使來要人,說二舅舅和管夷吾要殺他,我們不把人給他,就是和齊國作對……母親,是不是又要打仗啊?我看哥哥要借兵給二舅舅呢,到底他才是名正言順的國君嘛。況且,我們幫了他,以後齊國就不會和我們為敵了。”
“不行!”我翻身下榻,扯動了傷口,鉆心的疼痛。
“母親……”季友來扶我,我道:“絕不能讓妳哥哥借兵給他,糾如果繼位,倒也沒什麽,只怕管夷吾得勢,天下都要落在這個奸商手裏,日後誰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小白要人,就給他壹死壹活。箭是管夷吾射的,那就處死管夷吾。把姜糾放回去,他們要兄弟相殘,就由他們去。我就不信小白敢當著天下人的面,弒兄篡位。他們不和,魯國才能爭取到富國強兵的時間和機會。同兒要保住江山社稷,不是非要用兵的。”
季友點頭稱是,跑去轉告同兒。但同兒始終下不了決心,糾和管夷吾又在魯國住了數日,不停鼓動同兒借兵給他。
時值深秋,又是滿園桂香,我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小白派來密使送信給我,讓我交人,壹死壹活。他不想背弒兄篡位的惡名,就想借我的手殺掉糾。時至今日,我才明白管夷吾和鮑叔牙這對奸商是壹路的,兩頭押寶,穩賺不賠。
我哼笑,“我為什麽要聽他的?”
來使道:“主上讓我對公主說,以前不能理解大哥的心情,如今登上王位,才明白這位置果然不是好坐的。秋天裏遊湖賞桂,也再沒有柳青河上泛舟的心情了。如今主上是騎虎難下,可公主不壹樣,公主是可以過那樣的悠哉日子的,又何必去攪這趟渾水?”
“悠哉日子?我倒是想……可惜……有人對我說,少了我,就是得天下都沒意思了。我也是壹樣的。如今,什麽日子我都不希罕。妳轉告小白,我會給他壹死壹活,可惜不能如他所願。”
我轉身要走,那人卻攔住我,“公主,下官還有壹物。”他從袖袋裏掏出壹塊縑帛,正是那日諸兒拿走的壹半,正反面各有壹首桃花詩。
我從他手裏奪來,喝道:“這東西妳們哪裏得來的?”
那人躬身回話:“公主,主上說了,公主送他壹死壹活,他也不會白要。主上手裏也是兩個人,壹死壹活,就看公主想要誰死,想要誰活。”
我的心狂跳起來,傷口隱隱作痛。也顧不得禮數,上前揪住那人的領子,道:“怎麽可能?他還活著?妳給我說清楚!”
那人不慌不忙,“當初連稱之妹為謀君夫人之位,竄通了逆賊刺君。最後雖說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夫人之位,可依舊不得寵,還是壹個人獨居深宮。主上繼位後清點後宮,發現了夫人,不料在她宮裏還發現了壹個人……”
密使並不點破,我也已經知道是誰了。“怎麽可能?姜無止怎麽可能放過他,他活著,他還怎麽名正言順?”
“想是連夫人救下的,藏在她的寢宮。姜無止正是因為想名正言順,又找不到人,才找了替死鬼,又編了彭生化豕的鬼話。”
“哼,諸兒要是活著,怎麽可能甘心藏匿在後宮裏?妳們不要騙我了,等我殺了姜糾,妳們卻交不出人!”我還是不敢相信他們的話,本該拂袖而去,可事關諸兒,我心裏早就亂了方寸。如果殺糾,諸兒就能活,我又怎麽會手軟。
“不瞞公主,他壹直都昏迷不醒,想是被人灌了迷藥。”
“還在昏迷?救不過來嗎?”我焦急問道,來使卻笑而不答。我明白了,小白要殺糾,又怎麽會去救諸兒。那藥……倒並不是他灌的,而是連妹。
“好!”我下定決心,姜糾壹命,還有魯國的未來,我全都押上,只為諸兒有壹絲活的希望。“告訴妳們主上,他要的,我壹定會給。我要的,可不是壹死壹活,而是兩個活人,妳們可不要食言了!”
“是”來使壹揖,“屆時請公主回禚地行宮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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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夷吾被人裝了囚籠,送往臨淄,我也要回禚地行宮了。兩隊車馬路在曲阜城門口遇見,我從馬車裏出來,對他笑道:“這不是管先生嗎?原來您還是押錯了寶呀。小白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您回去以後可要當心了。”
“多謝夫人提醒。”管夷吾蓬頭垢面,卻還是壹臉氣定神閑。
“管先生,我還有壹句話,不知說得對不對。您有今日,是鮑先生舉薦,齊國盛,是鮑先生之功。小白為人不羈,他要是哪天寵幸幾個小人,那可就是在您任內。齊國衰,就是您管先生的罪過了。”
“夫人教訓,管某記下了。”
我轉身離去,這人雖暫處囹圄,但到底還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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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禚地行宮,阿蘇已等候多時,“公主,人都接來了。……”見他欲言又止,我想問也問不清楚,還是自己去看個究竟。我點頭,強忍心中忐忑,往寢宮去。
才到門口,就聽見內室裏女子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主上……您睡著了……真乖……主上……您是不是壹直都陪著連妹啊……”
我大步走進內侍,只見榻邊伏跪壹人,發髻松散,衣衫淩亂,正是連妹。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榻上的人,頭發、眼睛、嘴唇,看她神情,必是她珍愛之人……那人緊閉雙眼,幹凈,絕美,卻已毫無生氣。
我沖過去,拉住連妹的後領,把她拖離諸兒的身邊,“說!妳給他吃了什麽?有沒有解藥!”
連妹壹番掙紮,頹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我。良久,才道:“噓!婆婆,妳不要吵醒主上,連妹給她吃了藥,他就乖乖睡覺,再不會離開我了……”
我深吸壹氣。這女人是瘋了,是自己瘋的,還是小白做下的好事,已經沒法追究了。小白給我的,是兩個半死不活,他要名正言順,就不會輕易讓諸兒醒過來。
“把這女人關起來!去找疾醫,最好的疾醫!”我大喊。不管怎麽樣,只要他還有壹口氣,就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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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兒的身體裏果然有兩種□□,連妹讓他服下的並不能導致他長期昏迷,但後壹種,疾醫們全都束手無策。壹年過去了,仍舊毫無起色。
小白繼位第二年,就想對同兒開戰,管夷吾力勸,還是不能阻止他。他身體裏流著姜氏的血液,就會有稱霸的野心。他向同兒下了戰書,因為魯國曾想幫姜糾復國。這算什麽理由?這個時代根本沒有義戰,那我也不必再和他講兄妹情面了。
我修密信壹封,要戰便戰,他要贏了,整個魯國都是他的。要是輸了,我只要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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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勺之戰,魯國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同兒的土地得以保全,小白元氣大傷。但那場是我為諸兒的戰爭。
戰後,我依舊每天陪在諸兒身邊,為他梳頭,唱曲。解藥已經連服七日,經歷了那麽多,我最後的耐心也要被磨光了。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壹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壹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我神思恍惚地唱著,甚至沒有感覺到諸兒在我的手背上輕輕擊節。
――――――――――番外與子偕臧 ――――――――――
我把最後壹口粥送到諸兒嘴裏,諸兒的身體恢復的很慢,已不復當年之勇。每每看到諸兒病弱的樣子,我都要咒罵小白壹遍。
諸兒卻不以為意,只說:“這是君王手段,也不能怪他。”
“這王位本是妳的,妳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倒便宜了他。明明不是那塊料,不好好守成,還妄圖稱霸,只長勺壹戰,就讓他敗得差不多了!”
“他是和我的桃華打仗,怎麽會贏?”諸兒撫著我頭發,眼底全是痛惜。我胸口的傷,我的壹頭銀絲,諸兒已經不知道摩娑了多少遍。
我看著他,笑了起來。只要他放得下江山,身子慢慢將養,總歸會好的。“明年開春,妳要好些了,我們就去防地賞花吧。”
“好啊……桃華”我端了碗勺想送去外面,卻被他叫住。我轉身問,“什麽?”
“嗯……”諸兒支支吾吾,終於開口:“那小兔崽子給我謚了個什麽字?”
我背對他,不禁莞爾,到底是姜家男人,還是放不下。“襄”我答。
“嗯……”我聽他應聲,知道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