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西子湖畔

古代的集市節日絲毫不比現代遜色，目之所及同樣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裴曉蕾充滿好奇的雙眼不停的在周圍四處探索，身體則隨著擁擠的人流向前移動。
身邊的能商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擋住擠向她的人群，跟著他們出來的小廝丫頭早就不知道被沖散到那裏去了，好在之前已經和他們交待過了，如果走失的大家就自行先回去府邸。
有人流就有商機，這個道理放在古今中外皆通，壹大早，方圓幾裏大大小小的商販都會聚集在這裏，吆喝色，叫賣聲此落彼起，各式各樣的大小應節商品琳瑯滿目。
女人的錢是天下間最好賺的，裴曉蕾停留過的商家小販，沒壹個不是笑得嘴巴都咧開了，這位漂亮的小姐雖然自己大都只是看看不買，可是她身後的男子，卻不是壹個過過眼癮的主，凡是她看多兩眼的物品，都被壹壹盡數買走。
夜。西子湖畔街上的繁華還不呈褪去，湖上的喧鬧和奢華早已鋪展開來。
夜幕才剛剛降臨，西子湖上業已萬艇攢集，大大小小的船只泛舟湖上。畫舫、小舟、樓船、舢板……
張燈結彩，湖上燈火通明，船舫熙攘熱鬧，交叉穿梭，點點燈火映在水中與高掛天上的壹輪明月銀光相應輝彰，如幻似夢。
裴曉蕾坐在畫舫上，清風夾著水汽徐徐的迎面吹來，輕輕拂起她額間的幾縷青絲，隨風起舞。
眼前的熱鬧景象，讓她的心情很舒暢，淺淺的顰眉輕笑，像是夜月裏的壹抹暖陽，細碎的映入眾人眼中，如天使般溫暖，如魔鬼般蠱惑。
能商則壹整晚都寒著臉，那雙嗜血的狐貍眼第壹千零壹次嚇退那群手握各色鮮花蠢蠢欲動的登徒子，以及那些穿的花紅柳綠隨時準備給他送來烙果子的女子。
壹時間，畫舫裏的癡男怨女們都沈浸在壹種微妙的氣氛中。
畫舫的老板娘是壹個剔透的婦人，自然不敢得罪眼前這位出手闊綽，壹下子就包下整個二樓雅座的貴客，但大過節的也不好得失那些在壹樓的街坊客人們。
只見她長袖壹揮，上來壹個是俊俏的歌女，竹節板“啪”的壹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隨後，壹曲悠揚動聽的琴韻緊跟其上，綿長清脆的聲音響起……
那是壹個關於喜巧節的故事，美麗的貴族女子愛上了貧困的男子，女方家庭極力反對，幾度金錢誘惑甚至武力幹涉，但是都動搖不了兩人相愛的決心。
兩人相約在西子湖畔攜手私奔，但是私奔那天，西子湖忽遇百年洪潮，女子被水卷入湖心，男子歃血為誓，必掏幹湖水，救回愛人，此心此情感動上天。
第二日，西子湖壹夜幹枯，女子卻已化作壹朵含苞待放的蓮花，立於湖水中央，需要男子鮮血澆餵方能花開結籽，造化為人。
男人此後每日壹碗血的灌溉蓮花，終於在喜巧節那天，瓜熟蒂落，女子重生，並與這位癡情的男子雙雙化蝶成仙。
或許是這個故事說得過太玄乎了，又或許是這位歌女長得太過柔軟，故事才壹收尾，這廂立刻有個胡須大漢跳起來倒場：“胡說八道，別說雪蓮了，這西子湖裏從來就沒有人種活過壹朵蓮花，這小妞明擺著唬弄大家！”
此話壹出，旁邊眾多的男女紛紛點頭附和，眾所周知，這個西子湖別說是花了，草都種不活半棵。
“壹群黃毛小鬼，妳們懂什麽！”不等歌女反駁，壹個年過六旬老人站出來，指著不遠處的湖水大聲說：“二十年前，裴莊主就曾在湖心深處摘下壹朵雪蓮，送給莊主夫人！此為老朽親眼是所見！那朵雪蓮的驚世絕美如今想起，如今想起，依然震撼人心！”
這話才脫口，底下的聽眾瞬間鬧成壹團。這個老人可是鎮裏出了名的百事通，他話十之八九都是真的，難道那個只是靠近壹點點都寒徹入骨的西子湖心，底下真的長著傳說中的雪蓮？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人生自古有情癡，此恨不關蓮與月。想不到，在這西子湖上，居然也有過這樣多感人動心的爛漫韻事，妙！實在是妙！”
裴曉蕾飲過壹杯花酒，看著底下的紛擾，幾分唏噓幾分感嘆幾分豪氣的開口道。
果然吶，不管在那裏，那個時代，湖都是大家編織愛情故事以及提供場地給癡男怨女們談情說愛的好去處！
她眉目帶著壹絲醉意，聲音委婉柔美，仿佛天生就帶著壹種能打動人的魔力，不大不小的讓下面每壹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壹下子目光又重新聚匯在二樓那對男女身上。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人生自古有情癡，此恨不關蓮與月。”那個老漢喃喃的跟著念了壹遍，說壹拍桌子，大聲說：“小姐說得好，說得妙！”
語罷，便提起中氣三兩下飛躍上二樓，大步徑自走向在裴曉蕾，卻在再離她還有三步距離的時候，臉色忽然壹變，立足停下，片刻後，才雙目微紅，語氣微顫的問道：“您，您可是天下第壹莊的小姐。”
裴曉蕾眉角壹挑，不置可否！且不說她這次出行是秘密，就憑她這麽多年她長居深閨，這世間見過她的人已可謂是屈指可數，而這個老人家，不在她的記憶裏。
“退下！”能商的劍已經指向老人的腦袋，壹股淩厲的劍氣升起，只要他敢再上前半步，立刻血濺三尺。
老人面對眼前的利劍，非但不見半絲驚慌，反而轉過頭目光如炬的看著能商，眼中翻滾著激浪，幾番沈澱卻是壓不住的奪眶而出。
老人依言後退兩步，忽然腰桿壹彎“撲通”的壹聲，雙膝重重跪下，蒼老的聲音已經激動得沙啞不清：“天下第壹莊前幕部領事，罪奴蕭強拜見小姐，三少爺！”
能商收劍入鞘，眼裏也滿是驚訝，幕部十五年前因為疏忽職守，讓奸細得隙混入並收買幕部人員，成功盜走大量機密文檔。
事後，幕部的人員輕則武功盡廢，重則屍首異處，只有蕭強因為是將功補過，又是前莊主的嫡傳弟子，而得以幸免。
但是，天下第壹莊的規矩是鐵壹般的硬，哪怕他跪在莊主門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甚至自貶為奴，卻依然逃不過因督辦不力而被逐出山莊的命運。
十五年前那個手把手教導他武藝的蕭師父，現在已不復當年的豪情萬丈，卑微的匍匐在地下，老淚縱橫。
雖然他只當過他壹個月的師父，但是壹日為師，終身為師，這壹拜，他終還是側身避過了。
見老人久跪不起，小姐也無勸起的意圖，他嘆了壹口氣，上前壹步，欲扶起蕭強，卻被不知何時上了二樓的歌女奪了先機。
女子緩緩的扶起老人後，自己也忽然雙膝跪地，虔誠的行了壹個大禮，朗聲說：“罪奴蕭子夜拜見小姐，當年父親才失了職責，全因是為了要照看我這個生病的不肖子。這麽多年，他因為此事壹直抑郁在心，此生唯壹的希望就是可以有朝壹日重回天下第壹莊，能在老莊主和兩位師伯墳前告罪，求……”
歌女話尚未說完，老人卻又壹撲通的跪下，打斷他的請求，語帶咽哽著說：“罪奴，早已不敢再奢求其他，只求小姐可以收下孽子，讓他可以代替我彌補過往罪孽。”
裴曉蕾看了壹眼腳下的兩人，又看了壹眼目光復雜的能商，腦海裏飛速翻閱著關於那個消失了很久的幕部的各項信息。
蕭強，她爺爺的三個嫡系弟子之壹，她父親的三師兄，莊主直屬幕部的督辦領事，她眾師兄的啟蒙老師，十五年前，因為疏忽職守造成奸細混入幕部並成功竊取機密，她的大師伯和二師伯更加因此而慘死。
雖然最後，蕭強斬殺了奸細，取回大部分機密，也為兩位師伯報了仇。但是這種白頭人送黑頭人的事情，還是沈重打擊了病中的爺爺，從此壹睡不起。
她的父親，不忍心再失去手足兄弟，並沒有再嚴處蕭強，只是讓人把已經三天滴水不入的他和獨子送出山莊，並下令他此生不得再入山莊半步。
她也只是出個門罷了，怎麽會這麽巧就被碰上了？微微皺了壹下眉毛，她輕啟紅唇緩緩的喝下壹杯清甜的果酒後，才語氣無波的開口說道：“天下第壹莊，不收無用之人！”
聞訊，地上跪著的歌女起身，忽然手往臉上壹揭，壹個俊美的男子容貌出現。接著，那個細弱的身體開始膨脹長高，壹眨眼功夫，壹個高大英挺的男子身軀立於她眼前。
裴曉蕾不動聲色看著眼前這個目光澄清，直視自己的男子，內心卻實打實的被驚住了，這瞬間的轉變容貌和性別的功夫，實在是有夠彪悍的，絕對比國寶級川劇變臉之類的還要強上千百倍，幕部帶出來的人不差吶。
忽然，面前的男子身子壹閃，那個遠遠的掛在畫舫柱頂上幾十米高的壹個花球，便出現在她面前，男子壹臉虔誠的遞送給她，滿懷期待的說：“小姐，請收下！”
裴曉蕾淡淡的看了壹眼這個水盤大小的艷麗花球，既不回答也不接過，只是旁邊這個臉色愈發黑暗的三師兄，讓她忽然覺得，很困！
“三師兄，我們回去吧，我累了！”她起身站起，也不看面前的老少壹眼。徑自走向窗邊，能商橫抱起她，幾下蜻蜓點水，已經躍出幾十丈外，遠處隨風飄來壹句清冷的話音：“若跟得上，就來吧！”
隨即，船上的兩個老少立刻飛身追去，幾個起落，已不見四人的影子。
畫舫壹樓的男女目瞪口呆的看著二樓雅座瞬息間的變幻莫測……耳尖的聽到幾個類似愛與不愛的字眼，眼尖的約莫見到月下的二男壹女美的如夢如幻相陪伴而去……
這壹年，這壹夜，這個西子湖，這個喜巧節，又有了壹段新的傳奇，新的故事……或者關於愛情，或者關於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