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久別重逢”

歲月已經銷蝕了文字，邊境內外的錯位則將文字的載體也扭曲成了另壹番模樣——陳舊破爛的裹屍布上，如今只依稀能辨認出“卡拉尼”、“邊境”、“利維坦”等幾個淩亂的字樣，而即便是分辨出這麽幾個字，也需要充分發揮出觀察和聯想的能力。

異常077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裹屍布——這是船長命人從白橡木號的倉庫中送過來的，自從他失去安寧並成為白橡木號的壹員之後，這塊裹屍布就壹直放在船上的收容室裏。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仔細看過它了……不，我好像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它，”異常077輕聲咕噥著，枯萎的手指慢慢摩挲著裹屍布表面那些看上去像是汙垢，實際上是斑駁文字的痕跡，“我從未發現有這些文字存在……”

“很正常，如果不是專門去找，壹般情況下即使看到了這些痕跡也只會以為它們是些無關緊要的臟汙，”勞倫斯在旁邊淡淡說道，“如果不是瑪莎觀察力敏銳且提前想到了這個可能性，誰會把這塊破布上的印痕跟卡拉尼船長的日誌聯系到壹起？更何況這上面還只殘留著這麽點痕跡……有效信息都已磨滅了。”

“是啊，只殘留著這麽點痕跡……”水手沮喪地說道，“這根本稱不上船長的日誌，這些斷斷續續的字母根本派不上用場……它原本應該是壹本厚厚的書，不該是這樣壹塊‘破布’的……”

“這或許與妳從邊境之外返回無垠海的過程有關，那道‘六海裏臨界線’似乎會永久地改變某些事物的本質，”勞倫斯說道，“它把妳變成了異常077，把卡拉尼船長的日誌變成了妳身上的裹屍布——但不管怎樣，這些都是至關重要的線索，而‘他’需要這些線索。”

“水手”靜靜地站在裹屍布旁，突然變得十分安靜，他似乎在做著劇烈的心理鬥爭，猶豫了很久之後才慢慢點了點頭。

“好，送我過去吧，‘他’已經等很久了。”

勞倫斯立刻輕輕呼了口氣，隨後向旁邊退開半步，而幾乎同壹時間，壹道虛幻的幽綠火焰已經出現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

火焰騰空而起，眨眼間從近乎透明的虛幻形態獲得了流水般的實體質感，船長的力量跨越了遙遠的距離，以勞倫斯為信標投影在房間中，緊接著，那火焰中心便盤旋收縮，又蠕動鼓脹，壹只有著駭人外觀的骸骨巨鳥從火焰旋渦中沖了出來！

“水手”看到這壹幕瞬間往後退了半步，直楞楞地看著那旋轉的火焰門扉和正在天花板附近盤旋的骸骨巨鳥，又扭頭看著勞倫斯：“……這玩意兒真的沒問題？”

“都這時候妳才想起來猶豫？”勞倫斯頓時瞪起眼睛，“妳別說現在妳不想去了啊——‘他’親自從對面過來拽妳那可就不是這個待遇了！”

“水手”頓時縮了縮脖子，壹臉糾結地往火焰門扉的方向邁了兩步，但剛走到壹半又停了下來：“這玩意兒疼不疼？”

勞倫斯默默走了過去，來到“水手”身後。

“水手”頓時渾身壹激靈，仿佛兩個多世紀前就已經壞死的雞皮疙瘩都復活了過來：“別別別，我進，我自己進……”

壹邊說著，他壹邊邁步走向了那道旋轉的火焰，然後壹咬牙壹閉眼，伸出手往火焰旋渦裏摸了摸，瞬間收回手：“哎臥槽怎麽好像有點燙……船長要不咱們再想個別的……”

勞倫斯飛起壹腳：“就妳廢話多！”

“水手”短促的驚呼消失在火焰的呼嘯聲中。

“油滿，出發！”在天花板附近盤旋的骸骨巨鳥怪叫了壹聲，也緊接著沖進了那道火焰大門——但下壹秒又從大門裏鉆出來，用爪子抓起了放在壹旁的裹屍布，轉身鉆回門內。

勞倫斯輕輕嘆了口氣。

但就在他準備走開的時候，那旋轉鼓脹的火焰大門突然又劈啪作響地打開，剛剛離開的艾伊又從大門裏鉆了出來。

骸骨巨鳥湊到勞倫斯面前，在後者目瞪口呆的註視中拍了拍翅膀，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整點薯條整點薯條整點薯條……”

勞倫斯差點被這位“信使”嚇出壹跟頭，好不容易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忘記了召喚信使所需的重要“祭品”和“媒介”，頓時冷汗都下來了：“我……沒準備……”

骸骨巨鳥歪了歪頭，用覆蓋著火焰的空洞眼窩死死盯著勞倫斯的眼睛，後者渾身慢慢緊繃起來，在這短暫的幾秒鐘內，勞倫斯腦海中已經走馬燈似的輪播了壹遍在無垠海的船長們之間流傳的諸多跟召喚、獻祭有關的經典案例——

XX巫師在嘗試召喚靈界陰影的時候因為準備錯了祭品，被陰影強大的反噬力量拍死在墻上；XX邪教徒在嘗試召喚惡魔時使用的祭品不足，被暴怒的惡魔拍死在墻上；XX真理聖徒在研究古代遺物時不慎觸動了召喚惡靈的咒文，結果因為沒有準備祭品，不得不把失控的惡靈拍死在墻上……

勞倫斯不太了解船長身邊這位名叫“艾伊”的詭異信使是個什麽脾氣，但他簡單判斷了壹下，覺得自己大概很難把這只鳥拍死在墻上。

於是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開始為自己這粗心的舉動感到後悔——雖然理論上大家同為鄧肯船長的追隨者，但天知道這位看上去就不像有人性的“信使”會不會有“同僚”的概念……。

然後他就看到眼前的骸骨巨鳥突然收回了腦袋，轉身往那道火焰大門中飛去，壹邊飛還壹邊罵罵咧咧：“什麽破班，加班費都不給，什麽破班，加班費都不給……”

然後這駭人的信使便和那道大門壹同消失在房間中。

勞倫斯：“……？”

……

鄧肯看著幾乎是被艾伊從傳送門裏扔出來的異常077，又扭頭看了壹眼似乎仍然氣鼓鼓的，正在茶幾上到處踱步的鴿子精，感覺有點困惑：“這鴿子又怎麽了？”

愛麗絲聞言撓了撓頭發：“不知道，反正看上去好像不太高興……”

“……不管了，伱給它弄點吃的吧，應該就又高興起來了。”

鄧肯隨意擺了擺手，隨口吩咐了壹句之後註意力便重新放在了正壹邊扶著腰壹邊搖搖晃晃站起來的異常077身上。

“好久不見，‘水手’。”

正在磨磨蹭蹭起身，似乎盡量避免跟客廳中其他人目光交流的異常077聽到船長主動跟自己打招呼，身上肉眼可見地哆嗦了壹下，似乎再也無法逃避，終於站直了身體，在緊張中小心地環視著四周。

“額……船長好久不見，大家好久不見，都好久不見……”

他轉著圈，對客廳中的每壹個人打著招呼，就像之前每次在鄧肯船長面前時壹樣，但突然間，他停了下來。

海琳娜站在不遠處。

這位執掌著深海教會的女教皇靜靜地註視著眼前這具幹屍，看著對方那幹癟、枯瘦、駭人的模樣，她壹點點皺起了眉頭，似乎在努力回憶著前不久還曾親自接見過的、海歌號大副的樣子，然而無論如何，她好像都無法將那位忠誠且堅毅的大副與眼前這個佝僂著身體的，有著可怕面容的“異常077”聯系在壹起。

觀察了很久，海琳娜才打破沈默：“我認不出妳了。”

“是的，我們已經兩百多年沒見了——也可能更久，”幹屍咧開嘴，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他慢慢往海琳娜的方向走了兩步，似乎是想行個禮，但擡起手比劃壹下便又放了下去，“……我記不起那個手勢了。”

“妳是海歌號的大副？”海琳娜問道——盡管這個問題看起來並無必要。

“是，我是這麽記著的，”“水手”說著，擡起手指了指腦袋，“但那些亂糟糟的印象在這裏嗡嗡作響，我已記不起太多細節上的事情，我只記得出航之前，我和卡拉尼船長還曾在方舟上接受妳的親自賜福，妳用油膏塗抹在我們手腕上……那時候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去。”

海琳娜遲疑了幾秒鐘：“……是的，那是不久前的事情。”

“對我而言，已經是很久以前了，”“水手”嘀咕著，回頭看了壹眼鄧肯的方向，“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您了，我沒提到的部分，勞倫斯船長應該也向您匯報了吧？”

鄧肯點點頭，來到了矮桌旁，伸手拿起了那塊看上去骯臟、殘破的“破布”——絲毫沒有在意它那令人作嘔的質感：“這就是勞倫斯提到的‘裹屍布’？”

客廳中的幾道目光同時集中在鄧肯手中，海琳娜也忍不住向前走了壹步，“水手”則點點頭：“是的，它就是……那上面還留有卡拉尼船長的筆跡，雖然我不知道它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但它應該就是海歌號的船長日誌……在卡拉尼船長消散之前，她把它留給了我，這是我為數不多記憶十分清晰的事情。”

鄧肯翻看著殘破布片上的“字跡”，慢慢皺起眉頭：“……已經完全無法辨認了。”

“很遺憾，恐怕在我回到無垠海的時候它就已經變成這樣了，”“水手”搖搖頭，“那道邊境……它阻止我們將世界之外的秘密帶回家。”

鄧肯默默地聽著，靜靜地思考，客廳中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安靜下來，唯有時鐘的滴答聲在寂靜中回響。

過了許久，鄧肯突然擡起頭：“介意我對它做壹些‘過激’的測試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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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寫給書友的壹封信

不知不覺，又是壹年新春臨近，編輯說我這又埋著頭碼字壹年，到年底了最好是寫點什麽，跟讀者們交流交流——我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對。

其實我是很不擅長寫這種“交流單章”的，熟悉我的大家應該都知道，讓我埋著頭碼字可以，但真讓我寫個這麽正兒八經的“交流信”那可太難了，畢竟我完本感言都是只有壹句話拉倒——就現在這壹百多個字，我都憋了半個鐘頭，所以如果這後面有什麽前言不搭後語的地方，還請大家多多擔待。

從2010年第壹次開書到現在，十幾年裏我寫了四本長篇，到現在多多少少也算有了壹定的成績，我很幸運，最終實現了自己兒時的夢想：當壹個作家，寫壹些自己喜歡的故事，同時又有很多人喜歡自己寫的故事，而這份夢想的實現，是因為有了那麽多願意跟我壹路走來，願意看我的故事，喜歡我這點腦洞的讀者們——人生漫漫，在這麽長的路上能找到幾個誌同道合的人，哪怕找到是暫時誌同道合、在特定領域誌同道合的人都是壹件很難的事情，而幸運的是，我在這件事上大獲成功。

真的很高興，有這麽多人願意看我的故事，同時也很榮幸，我的故事能給這麽多人帶來快樂——快樂實在是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之壹，我能把這件事做成了，可真好。

《深海余燼》，這是目前為止我的四本長篇中成績最好的壹部，說老實話，這成績甚至有點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在這本書中嘗試了壹些新的東西，寫了許多我壹直在腦海中構思，但直到這本書才有機會添加進去的內容（比如在獵奇路線裏的諧門元素，比如從敵人的視角中打造壹個全員boss的主角陣營），很高興看到能有這麽多人喜歡這些東西——看來當初定下這條“boss級主角在詭異世界組建諧門團夥”的方向確實是個正確的決定。

不過有壹些追更中的讀者應該已經註意到了，《深海余燼》的主線故事在最近其實已經到了後期——雖然離完本還有壹段距離，但確實已經到了要收尾的時候。

習慣了我前三本大長篇的老讀者可能感覺有些意外，畢竟按我以往的篇幅，壹本書動輒那是要寫三四年、五六百萬字起的，《深海余燼》現在兩百多萬字的篇幅，放在希靈、異常和黎明面前都顯得太短了。

之所以選擇在此刻開始收尾，壹方面是因為大長篇寫著確實很累，而我現在精力確實不如十幾年前，不可能永遠去硬啃大長篇——這遲早會影響到文章的質量，另壹方面，則因為這是從《深海余燼》開書之初便規劃好的篇幅——在連著寫了三本大長篇之後，我想嘗試壹下新的劇情結構和篇幅控制，看看在較短的篇幅內，我是否仍然可以寫出壹個很好的故事。

如果可以的話，那我在退休之前就有機會構築出更多的世界了——畢竟腦洞再多也怕人生苦短，真要照著以往四年壹本書的速度，那得多少腦洞葬送在遺憾中……

坦白說，做這個決定還是挺有壓力的，畢竟《深海余燼》確實是我目前為止成績最好的壹本書，僅僅目前兩百多萬字的篇幅，它現在的訂閱量就已經超過了《黎明之劍》開書至今的總訂閱——正常情況下，許多作者應該都會盡量把這樣壹本書寫長，能續多少續多少，直到幾年後再也續不下去為止——但我覺得這樣不對。

這對鄧肯和他的船員們，還有無垠海上的每壹個人都不尊重。

他們應該有壹個有始有終的好故事，而不是在無限續杯的白開水中逐漸顯得面目可憎。

當然，雖然現在已經到了開始收尾的時候，大家也不必擔心《深海余燼》會在近期就突然完結掉，我的收尾速度大家是知道的，前面挖了那麽多坑，我估摸著自己起碼還得幾個月才能捯飭幹凈——話說這麽壹想，現在就提完本的事好像是有點早哈。

所以大家也盡可以期待——鄧肯船長和他的船員們還有壹段精彩的旅程，這段旅程不會很快結束，但它壹定會在最合適、最精彩的時候結束。

而在那之後，失鄉號仍將航向遙遠的遠方。

啊，說到這突然想起來，之所以想要給《深海余燼》收尾，其實還有壹個小小的原因——開新書的沖動蠢蠢欲動。

這兩年我又攢了許多新的點子，許多很有意思的腦洞，但壹個問題困擾著我：《深海余燼》的結構設計得太過完整，以至於在寫作過程中產生的許多新點子和腦洞都塞不進去。

思前想後，我覺得解決辦法還是只有壹條。

我得挖個新坑.jpg。

當然，這個坑壹時半會肯定還沒辦法跟大家見面，我得好好給它拾掇拾掇——所以大家現在還是先在無垠海裏泡著就行……

……

不知不覺講了這麽多東西，擡眼壹看，已是深夜。

離大年又近了壹步。

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前面壹些前言不搭後語的地方——我是真不擅長寫這個。

我就感覺，有妳們這些讀者真好，能實現自己當初的夢想真好，能寫壹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又能給人帶來快樂真好。

人這壹生，能在壹件事上取得成功都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我很幸運地走通了壹條路，我還會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如果我在書中構築的世界給正在屏幕前的妳帶來了哪怕壹點點的開心和愉快，那都會是讓我繼續寫下去莫大的動力和鼓舞。

最後的最後，新年將至——

祝屏幕前的妳，事事順意，身體健康，開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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