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啟動

　　尼奧見到日傑夫的時候，他正在用匕首刻著壹個木偶，或者用‘刮削’這個詞更為準確壹些，沒有氣力，但精神狀態不錯，找些事做是為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寄托了希冀的等待，總是顯得太過漫長。
　　“等的很辛苦吧？”雖然尼奧的聲音是和冷風壹起抵達的，但日傑夫這時已經完全忽視了後者。“仿佛過了壹輩子那麽久，尤其聽說妳們上午砍翻了近百個黑爪子。”
　　“嗯，如果下次他們還敢來，妳想不上陣都不行。”尼奧說著已經來到床邊。
　　所謂的床，其實就是橡木大酒桶制成的雪舟，帳子裏的地上，還能看到清晰的雪跡。
　　“那就要看妳帶來了什麽靈丹妙藥了。”
　　“不是藥，是力量。稍等……”尼奧說著拉過折疊的矮凳坐下，雙目微闔，進入了淺冥想狀態。
　　日傑夫不解尼奧的意思，目光投向埃布特。
　　埃布特搖搖頭，於是兩人壹齊望向尼奧，靜等答案的揭曉。
　　尼奧可以將探索自身秘密的打算壹再延後，但涉及到治病救人，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檢查下自身，哪怕他現在感覺狀態出奇的好。
　　結果壹檢查，當下瞠目結舌。如果說以前他的身體是所建構嚴謹的木屋，那麽現在就是用大石堆砌的廳堂，變化來自量和質雙方面，代表著身體活力的特殊能量流以前是奔騰歡暢的河流，現在雖然變成了潺潺的溪流，但卻是發光的溪流，細細品味就能感覺出，那靜謐流淌中所蘊含的活力要遠比從前更為強力！
　　最大的變化是原本緊附於血脈周遭的‘生命脈絡’不見了，但是血脈卻明顯變得更加粗韌，其表面似乎隱隱有新綠色的光網包裹。
　　“我這還如何幫人治病？”雖然改變明顯是良性的，但‘生命脈絡’的消失讓尼奧有些慌神，在平穩了下情緒後，他決定深查壹下，以確認是否還有逆向使用‘生命攝取’的可能。
　　深冥想，只余思想的特殊世界。如果是往日，尼奧應該會置身星海虛空中，這是星冥法的創想意境，層次越高，星便越眾多、越清晰、越璀璨、越繁復，以尼奧現在的水準，黑暗的虛空，只有寥寥幾顆星，而且還是有紗霧般的朦朧遮擋。
　　可這次進入，尼奧卻發現他的創想意境居然改變了。這是壹個霧氣朦朦的世界，腳下、以及前後左右周遭，全是看不清的虛無，只有頭頂，是深藍色的蒼穹，幾顆星寥落的掛在那裏，偶爾眨壹下眼睛。
　　“我在這裏等妳已經有壹段時間了。”霧氣中緩緩走出壹個人，他的裝束非常特別，充滿了原始的風情，樹枝、木板、光滑晶瑩的小石頭，最多的就是色彩艷麗的羽翎，尼奧只能辨出很少的幾種，大多數都是連做夢都很難夢到的奇異品種。
　　尼奧從沒有見過這樣著裝的人，但靈魂深處有種悸動，本能的讓他知道，眼前這個人跟他的信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當尼奧看清遮擋在羽冠鷹首盔下的面容，尼奧很是詫異的道：“卡隆珀？”
　　“怎麽？覺得我糗在魂棺中等待重見天日才是常理？”卡隆珀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戲謔。
　　“我果然是魔法菜鳥，連妳潛入我的身體都壹無所覺。”尼奧自嘲的笑笑之後，反倒平靜下來，“接下來要做什麽？奪舍？”
　　“選妳？”卡隆珀聳聳眉毛，撇撇嘴，“如果想那麽幹，我寧肯去找狡猾的特勒斯拼命，至少打敗特勒斯後，所要面對的僅僅是神主的仲裁機制。”
　　“神主的……仲裁機制？僅僅？”尼奧聽不太懂，但最起碼能明白大致意思，卡隆珀是在比喻他的身體非常的洪水猛獸，就是卡隆珀這樣的存在也不敢染指。
　　“好了，不談那些掃興的話題。我的時間有限，還是讓我們直入主題吧。”卡隆珀說著右手在虛空中壹揮，有億萬光斑自虛無中孕育而生，匯聚於手中，仿佛沙凝壹般，漸漸形成壹顆剔透的、內中有紫色的閃電光芒流動的水晶球。
　　看了壹眼被剛才的場景震撼的呆立的尼奧，卡隆珀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意識的小把戲。這裏是思想的世界。”
　　“但妳讓我看到了！”尼奧的潛臺詞是：妳成功的影響了我的思想。
　　“如果妳堅持這些都是虛妄呢？”卡隆珀反問。
　　於是尼奧明白了，是他潛意識裏先相信了這種可能的出現，然後才會被卡隆珀利用。這道理壹如索爾斯城被黑暗成功侵襲，首先是因為它自己內部隱患多多，局勢糜爛。
　　卡隆珀將水晶球遞給尼奧，“這是給妳的，妳的信仰比我想象中的更虔誠壹些，當然，考驗不過才剛剛開始。”
　　“果然是這樣！”到這時，尼奧心中原本模糊的猜想已經變得非常清晰，壹個古老的職業稱號呼之欲出，薩滿！
　　在古通古斯語中，薩滿是知者的意思，它並非指特定的某種宗教或信仰，而是具薩滿經驗和薩滿行為者的通稱。薩滿沒有宗教組織和特定的創始人，沒有寺廟，也沒有統壹、規範化的宗教儀式，但它有三大核心，自然信仰，萬物有靈，圖騰崇拜。
　　薩滿相信，自然是生命之源，自然孕育萬物，自然有著母性的特征及靈覺，只不過她表達自己意誌的方法不是靠語言或者肢體交流，而是自然現象，從火山海嘯到瘟疫死光（輻射），從沃野莽林到戈壁荒漠，都是自然態度的體現。
　　薩滿相信，世間萬物，皆有靈，雖然像草木石澗這樣的存在，其靈不易顯現，也不易溝通，但它們確實存在，並且有著自己的秉性、意誌、甚至情感。
　　薩滿相信，圖騰是靈之媒、力之媒，能之轉換，法之凝縮，心之具像。壹個薩滿擁有圖騰的系列分類、數量多寡、圖案含義，決定了這個薩滿的力量偏屬、實力強弱、以及性情品行和所走的道路。
　　薩滿曾是很多狼人氏族的精神領袖，但從千多年前開始，它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沒落了。用某個老薩滿的話說：不是傳承的問題，是人心，心中只剩荒漠，樹種便是播撒，也難以孕育出森林。說的再直白些，這是個信仰問題。
　　尼奧伸雙手、顫抖著接過卡隆珀給他的水晶球，在那壹刻，他落淚了。上壹次落淚，是在他的父母喪命於敵手之時，他那時發誓，從今以後，只流血、不流淚，但在信仰面前，他破誓了。世間萬物，無壹可高於信仰，就如某位神祗所言：若愛父母，愛妻兒高於愛我，這信仰不虔誠，縱貢獻之巨無與倫比，亦不可為聖靈。
　　水晶球只是壹個意識的抽象體，當他轉到尼奧手中，便成了壹塊石板，黃金色的石板，厚重、古拙，充盈著歲月沈澱的氣息，在這石板上，是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尼奧並不識得這些字，卻可以毫無障礙的解讀，因為解讀它們的鑰匙就是信仰，符合薩滿根本核心的信仰——自然。
　　“這難道就是黑暗勢力苦尋的兩章森茍拉斯之章的其中壹章？”尼奧吃驚的問。他之前壹直以為森茍拉斯之章是個笑話，但是卡隆珀竟然可以在他的識海深處等待這壹次的會晤，那麽猜測這雕滿古文的石板、就是森茍拉斯之章，也不算太膽大妄為。
　　卡隆珀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微微壹笑道：“妳要記住，有關信仰的秘密，是永恒的秘密。”
　　“如果這秘密被識破呢？”
　　“那是別人的能力，妳要負責的是自己的心。”
　　尼奧鄭重的點了點頭。“您現在就是我的師尊了。”
　　卡隆珀搖搖頭，“沒有師尊。只有先行者，引路人。信仰決定命運，相逢、指引，皆因信仰。”
　　卡隆珀說著緩緩轉身，向來路行去。“我走了，記得我說的話，有關信仰的秘密，是永恒的秘密。今次之事，勿再提起，不管是誰，不管是……誰……”
　　尼奧站在那裏，望著卡隆珀的身影消逝於迷霧中，思緒則反復咀嚼著卡隆珀的警告，“自己困在魂棺中，卻是提都不提，只說這個秘密勿再提起，不管是誰……莫非……”
　　尼奧不是不知道世道險惡的人，而這些日子來壹連串光怪陸離的事又讓他愈來愈相信‘只有想不到，沒有不存在，世間無不可能之事。’這樣壹個理論。受其影響，卡隆珀隱晦的提示讓他生出這樣壹個假設：卡隆珀會不會是多重人格……
　　當然，便是只沖知恩圖報這壹點，尼奧也是必要將卡隆珀從索爾斯城的密地解放出來的。他心中的計劃時間是黑暗侵襲事件平息之後，就目前來看，最快，怕也要等到明年春暖花開……
　　這個事情可以向後擱壹擱，尼奧現在最迫不及待的是想要繼承薩滿的技藝，救人的方法，或許就在其中！
　　當尼奧專註於這黃金色澤的石板上的文字時，壹種難以言喻的契合感從心底升起，石板上的內容，就仿佛是背誦解析了十數年的詩文，沒有任何疑問的被深刻理解。尼奧在訝異的同時，也只能歸咎於他對自然發自心底深處的虔誠信仰了。
　　“父親、母親，感謝您二位在生命之路上的指引，願您兩位回歸世界之源後永享安寧。”尼奧誠摯祈禱。尼奧認為自己到現在仍能保持著正統狼人的原則底線，就是因為無數次的回想起幼小時父母的諄諄教誨。
　　壹千個薩滿，壹千種不同，領悟不同，晉升的方法不同，對靈及相關力量的理解不同，術力表現的形式也不同。壹切都在於本心，在於認知。
　　靜靜的佇立了壹段時間，當尼奧再度睜開眼，他所在的世界風起雲湧，迷霧消散不見，大地在腳下誕生，沃土、厚土、壹望無際，視線的盡頭，有連綿群山的輪廓，天高而空闊，壹如他夢想中的故土。
　　只是這裏還很荒寂，沒有河流、沒有雲朵、沒有太陽，也沒有生命，這是個有待完善的世界。
　　轉念之間，尼奧便移動了幾十萬米遠的距離，在他的腳下，是壹座四面陡峭的山峰，方圓千平的山巔上，虛浮著四團光芒。
　　旋轉飛繞的銀色光團，循環流動的藍色光團，熊熊燃燒的艷紅光團，還有金色的沈凝的光團。
　　其中，唯獨金色的光團，不僅僅是光，而且有了壹座小山般的碑石，碑石上只有壹個符號，代表‘包容’，這是土元素屬性的正位意義之壹。這符號明滅著神秘的光，這碑石湧動著磅礴的力，這力如漣漪般擴散，塑造了這奇高的山峰，以及這個世界的大地。
　　土元素屬性解封，這是尼奧掌握的第壹種特性的力量。
　　“為什麽會是土元素？”尼奧皺眉自語，他的血脈，他的戰技路數，照例說應該是風系的，誰知竟然是與風對立的土。
　　“您的疑惑，我可以解答。”尼奧的耳畔響起壹把柔美的女聲，天籟壹般，僅僅是聲音本身，就讓尼奧心緒前所未有的寧靜平和。
　　隨後，尼奧的面前出現了壹個女人，在這個女人的身上，他能找到他母親給他的感覺，也能找到蜜莉恩給他的感覺，還有這兩人都不曾有的無暇之美，對他而言，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完美的代名詞。
　　“這樣子很美。謝謝。”女人如此說。
　　於是尼奧明白了，這女人的相貌是他的潛意識創造的，根據那天籟般的聲音，本能的與之匹配，描繪出了壹個對他來說樣貌上完美無暇的存在。
　　“您是？”
　　“還記得您在坑道中的特殊發現嗎？”
　　尼奧豁然醒覺，“您跟那個特殊的古代遺跡有關？”
　　女人微微壹笑，輕輕點頭。用嫩蔥般的手指指了指四團光，“它們代表著四大元素晶體，您在不久前，攝入了1000個標準單位的土元素能量。這就是土元素力量最先蘇醒的原因。”
　　“您是？”
　　“無需擔心，因您的需要我才有了存在的意義。”
　　“可我還是擔心，我對您壹無所知！”
　　“您會將鋒利的匕首拿給壹個稚童當玩具嗎？”
　　“不會。妳是說我是……”
　　“您需要忍耐。至於時間的長短，取決於妳的際遇和努力程度。”
　　“快快長大，嗯？”
　　女人又是壹笑，沒有再多說什麽，算是默認。
　　“那麽，至少該告訴我具體要如何做吧？”
　　“饑渴的感覺會提醒您。”女人說著伸出手，壹團充滿生命氣息的光在她掌心形成。“這是您現階段所能支配掌控的。”
　　尼奧接過這光的瞬間，驚喜的發現，這正是他現在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