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若有重來

　　“有本事也不是我的本事。”
　　林意聳了聳肩，“我是罪臣之後，人人避之不及。”
　　這名青年將領眉頭微微的皺了皺，他看著林意，知道從壹開始便是自己情緒不對，於是他想了想，道：“抱歉。”
　　“妳真不知今夜誰要見我？”林意覺得他有些意思，又輕聲問了壹句。
　　“不知道。”
　　這名青年將領很幹脆的搖了搖頭，“別說是我，這裏沒有人知道來者的身份，但想必不是壹般的權貴。”
　　林意看著這名青年將領的側臉，道：“那我現在能做什麽？”
　　“這裏只是個落腳點，沒有什麽可以做的。”這名青年將領垂下頭來，看著下方的蕭素心和齊珠璣，“我不知道妳這兩名同伴如何能留下來，但妳現在可以自行休憩。”
　　“有可以修煉試力的地方麽？”林意看著這名態度已經有所改善的青年將領，很誠懇地說道：“我的修行出現了些問題，我需要壹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
　　“上面那十幾間全是空的，隨便哪間就可以。”青年將領伸手點了點最上邊的壹片吊腳樓，又補充了壹句，“但是妳不要想著離開這片營區。”
　　“這事關軍令，您也不會容許我離開這裏。”林意笑了笑，“我去和我的同伴說些話應該也可以？”
　　這名青年將領也開始覺得林意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不知將軍叫什麽名字？”林意往下走，又回頭問了句。
　　“嚴思玄。”青年將領看著遠處的水面，他心中已經不再和這些年輕修行者置氣，只是看著水中飄舞的落葉，看著那些落葉在水中無助的盤旋，他便自嘲的笑笑，覺得自己和這些落葉沒有什麽區別。
　　北邊的戰火已經燒至南朝境內，北魏精銳騎軍和重甲軍突襲，壹夜便連破南朝兩個城池，這些軍情昨日才到，但是發生已經在數日前，誰知道這幾日那邊已經戰成什麽樣子，然而自己卻還在這裏和這些學生兵虛度光陰。
　　“怎麽回事？”
　　看著走下來的林意，齊珠璣的面色有些難看。
　　“應該是廖玉托人給我帶來了壹些虎狼之藥，是龍血丹和燈枯丹。”林意看著他和蕭素心，眉頭微蹙：“但據說還有什麽大人物要來，今夜要見我。”
　　“我等下過去問問他。”齊珠璣只是看著林意的神色，就知道林意不知道是誰要來，他頓時轉過頭去，看向那名還站在碼頭上的年邁將領。
　　“聽上面那名將領說，妳們原本也要被分別帶走，現在怎麽回事？”林意心中有些凝重，並非是因為自己，而是擔心蕭素心。
　　“前些時日，家中告知我可能很快就要出發來眉山之前，我就已經明確告訴過家裏我的意思，到眉山之後，我們三個也依舊壹組。”
　　齊珠璣深吸了壹口氣，呼出時卻是說不出的煩躁：“然而到了這裏，我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我們三人分別去不同的地方。”
　　“難道是因為我的問題？”林意沈默下來。
　　齊珠璣也沈默了片刻，道：“若是真有問題，也只有可能是妳的問題。”
　　“如果真是只是因為我的問題，妳讓蕭素心和妳壹起。”林意想了想，在齊珠璣的耳邊輕聲說道。
　　齊珠璣看了他壹眼，沒有回答。
　　但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有什麽原因，讓他家中都無法尊重他的意思，如果的確是針對林意，那林意壹定會去最危險的地方。
　　簡單而言，若是林意壹定會死，那他也不可能讓蕭素心陪著林意去死。
　　“我先去和他談談。”齊珠璣動步，走向呂騎山。
　　“妳想對我說什麽？”蕭素心壹直在安靜的看著齊珠璣和林意談話，此時她看著沈默不語的林意，平靜地說道。
　　“如果我會死在這裏，如果妳會覺得是誰害了我，要為我報仇，妳也不要在有能力報仇前表現出強烈的恨意。”林意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蕭素心說道：“所以妳希望齊珠璣和我壹起。”
　　“我不希望這聽上去像是遺言。”林意淡淡的笑了笑，“但我和齊狐貍都有不詳預感。他雖然讀書少，但這權貴之間陰謀詭計這些事情，他比我見識得多。”
　　“雖然我和妳們看法並不相同，我依舊想和妳壹起，但顯然現在這件事不是我所能決定的。”蕭素心的唇角微微顫抖起來，“但我不希望有下次，既然我們三人壹起，那今後三人之間的事情，也必須要經過我自己的同意。”
　　林意認真的點頭，“我答應妳。”
　　“呂將軍。”
　　齊珠璣走到用些簡陋木板搭成的碼頭，對著面容顯得很蒼老的將領躬身行了壹禮。
　　呂騎山寬厚的笑笑，頷首回禮，道：“想不到妳已經這般大了，只是妳喊的稱呼卻是有些不對。”
　　“有什麽不對？”
　　齊珠璣擡起身來，卻是沒有看他溫和的眉眼，只是看著碼頭下方渾濁的江水，“我小姨已經不在了。”
　　“她終生是我妻子，我又沒有再娶，她便是已經不在了，過往的壹切也都改變不了。”呂騎山看著他，說道。
　　齊珠璣冷笑道：“妳現在是雍州軍將領，我原以為妳不喜歡過往的身份。”
　　“妳這只是孩子氣。”呂騎山啞然失笑，“妳以為時間長了，誰都不提，別人便都已經忘卻過去的事情，別人忘記，皇帝陛下會忘記？他用人便不會考慮這層？只是他用我，便是真正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妳是什麽樣的人？妳當年多大了，我小姨才多大，妳卻直接將她拐到了邊塞，最後呢，她回來沒有？”齊珠璣深吸了壹口氣，咬了咬牙，道：“我現在不和妳說這些舊事，我只想知道，我既然和家中說了要和林意、蕭素心壹起，為何到了這裏，卻變成了三人分開。而且是誰要見林意？”
　　“應該是林意的問題。”呂騎山看著齊珠璣，道：“今夜要見他的人從哪裏來，連我都不知道。”
　　齊珠璣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似是不信，“連妳都不知道？”
　　呂騎山淡淡的笑了笑，“若是連我都不知道，無非就只有三種可能，要不是陳家，要不是蕭家，要不便是陛下直接派來的人，但想來不可能是陛下。”
　　齊珠璣終於正眼看了呂騎山壹眼，“陳家和蕭家，難道有興趣和他談？”
　　“當年我相對於妳家，根本不算什麽，但是妳家裏認真和我談了談。即便是讓我從這世上消失很容易，但是有些事情，終究也要看家中人的態度。”呂騎山的眼睛裏出現了無限的感慨和感傷，“我能好好的活著，不是取決於我有多優秀，而是取決於妳小姨的態度。”
　　“妳父親不希望妳恨他，妳小姨的父親和母親亦然。而我只不過是通過了他們某些品質的考驗，讓他們知道在我的心中，她的命比我的命還要重要。”呂騎山慢慢的接著說道。
　　“若是我能預知道後來的事情，我就算假傳我家中的壹些命令，也要先將妳殺了。”齊珠璣莫名的憤怒起來，“我這些年始終想不通，當年妳已經是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和我小姨相差那麽多歲數，到底是如何讓我小姨死心塌地的跟妳。”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呂騎山微苦的笑笑，“我也曾想推開她，然而最終還是她跟了我去邊塞……若有重來壹次的機會，我會選擇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