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9章 宏願·殺意

　　她的目光中有遺憾，也有無奈。
　　“葉大人，根據天龍古宗史冊的記載，這裏曾是壹個叫做金澤城的地方，以礦石著名，曾幾何時，也是天龍古界中通商貿易最為發達的中心之壹，各大界域中的商會在此都曾設有駐點，而他們所出口的礦石，純度極高，在各大界域中，曾經有壹礦難求的盛景……可惜近千年以前，因為天龍古界的環境和資源越來越枯竭，金澤城中不但沒有了礦產，連同其他的自然資源也逐漸衰敗，那些外界的商會和勢力紛紛離去，後來為了生存，就城中稍有能力的本土居民，也都大批遷移了出去，盛極壹時的金澤城，三百年之前，這裏就變成了壹座無人問津，湮沒在黃沙之中的廢墟。”
　　壹座城鎮，能夠繁榮發展，必然是因為人口的聚集和資源的傳遞，相輔相成，缺壹不可。
　　壹旦其中壹環出現衰落，即便是曾經再盛況空前的巨城，也會逐漸沒落下去，最終消失在這世間。
　　葉青羽負手而立。
　　即便是壹路走來看到了無數的廢墟和村落，但眼前這座廢墟古城，論規模和面積，絕對不比天荒界的雪京小，可惜落得如此下場，讓他壹次次發出感慨，自從來到天龍古界之中，葉青羽的心，就前所未有的地沈重。
　　界域的壽命衰亡，竟然是如此可怕。
　　每壹個界域，都有衰亡的壹天，天荒界也難逃這樣的天地法則，如果真的到了那壹天，天荒界是否也會變成如今天龍古界的樣子，天荒界之中的生靈，是否也會像是天龍古界之中的人族壹樣苦苦掙紮，在絕望之中等待著末日的降臨？而又是否，有什麽辦法，可以逆轉這壹切呢？
　　葉青羽的心中，唯有嘆息和悲憫。
　　眾人繼續上路。
　　又壹炷香時間之後。
　　依舊是莽荒大漠之中，風沙蕭瑟。
　　葉青羽再次停下了腳步。
　　這壹次，出現在前面的，並非是巨城遺址。
　　而是壹個看起來完全廢棄的小村落。
　　葉青羽之所以停下來，是因為這個村落位於荒漠的邊緣，到達這裏的風沙，相對而言已經少了很多，圍繞在村落四周，還有壹些碗口大小，看上去已經風化，但自沙土中還殘留了壹些根緣的樹木，比之之前的古城金澤城渺小了太多倍，還不足方圓數裏大小，但因為這些殘存的樹木枝幹，卻讓葉青羽眼前壹亮，似乎感覺到了壹縷生命的氣息。
　　壹邊的秦慧也是心中壹喜。
　　這莫非是壹個幸存的人族村鎮，也許鎮子中間，還有活著的人？
　　幾個人都放慢了速度，帶著希望，朝村子深處走去。
　　這壹路走來，他發現整個村子的居所，極為簡陋，大約只有幾十間，而且都是用簡單的巖塊壘砌，雖然破舊簡陋，被風沙所覆蓋，但損毀程度較小，顯然最近幾年內，還是有人居住在這裏的，但壹路上走沒有碰到任何壹個人影，那些房子都空蕩蕩，連門板都沒有，房子裏也被黃沙半填充……
　　“人呢？”
　　“不會是……”
　　葉青羽的心中，浮起壹絲不妙之感。
　　他沒有用神識去觀察。
　　單純這是不想這樣去做……也許是因為還不死心，心存僥幸希望可以找到活人吧。
　　又走了壹會兒。
　　葉青羽突然腳步壹滯，整個身子莫名有些僵硬。
　　在他身後不明所以的秦慧和羅毅以及呆狗小九皆是微微壹楞，紛紛朝前走了幾步，頓時也被那景象驚呆了。
　　在距離他們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有壹口黃巖塊堆砌的水井。
　　而圍繞在井旁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幹屍。
　　這些屍體之中，有青年男女，也有老者和小孩，有的受風沙影響，已經逐漸變得幹癟，而有的，則露出了部分骸骨，雖然已經風幹，但他們的面目還依稀可辨，有的表情看上去很猙獰，像是在掙紮著什麽，而有的雖然眼球已經幹枯晦暗，但似乎在眼底還透露著強烈的渴求，還有壹些看上去年邁的老者，在他們臉上留下的，卻是無盡的絕望和痛苦。
　　唯壹相同的地方，就是這些死者，都是人族。
　　而且他們，基本上都是沒有絲毫元力氣息的普通人。
　　葉青羽又朝前走了幾步。
　　壹眼看去，他發現那些死去的村民們手中，還緊緊抓著壹些破碎的陶瓷瓦罐，和壹些黃泥燒制的粗胚碗，每壹個人，無論是男女老少，他們在瀕死前的最後壹刻，似乎都在朝著同壹個方向奮力爬行著，甚至可以說是拼盡最後壹絲力氣，也要挪動軀體，距離那個方向更近壹步。
　　而那些幹屍軀體統壹所指的方向，正是村落中央的那口水井。
　　水井的旁邊，也是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各種幹屍，足足數百具，上下堆疊，宛如小山壹般，這種場景，簡直是慘不忍睹。
　　“這些人，都是被活活渴死的。”
　　葉青羽已經猜到了什麽。
　　他走過去，來到古井旁邊，壹看之下，發現那口井足足有三十多米深，遠超壹般的水井，但下面已經沒有水，井底的泥沙稍微有點兒濕潤，但再也無法出水了……
　　葉青羽心中悲憤。
　　他這個時候，終於是神識覆蓋出去，整個村落的樣貌都反饋在腦海之中——
　　村子不大，方圓不到五裏，數十口井，深淺不壹，其他都已經徹底幹涸，唯有這口中央打井，井底微微濕潤，可以想象，這個村子裏面的人，堅持到了最後，堅持到了最後壹口井，村裏裏面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最後壹口千年古井跟前，希望上蒼憐憫，這口庇佑了村子千年的古井能夠再出水，可惜命運無情，他們最終都又渴又餓地被曬死在了井口邊……整個村子因此而死絕。
　　看這些死去屍體的狀況，葉青羽大概也能推測出來，最後壹個村民，應該是半個月之前死的。
　　如果自己能夠早來壹點的話……
　　葉青羽有點兒自責，但卻也無可奈何。
　　聖人神通，在天地之力面前，終究是顯得有些弱小。
　　這個村子的村民們，善良且堅韌，臨死之前，他們依舊守著秩序，在最後的水源面前，也沒有絲毫混亂殺戮爭搶的現象發生，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死在井口邊緣的都是年老體弱婦孺，青年壯年著都排序靠後，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們依然堅守了人族的美德和底限，將活命的機會，給了弱者。
　　這，才是讓葉青羽最為震撼和悲慟的。
　　他們只是普通人而已，這樣好的人，為什麽卻活不下來？
　　而那些天龍古宗的叛逆，那些野心家和逆賊，卻活的好好的？
　　葉青羽遠望這蒼茫天地，眼中的殺機，猶如雷電在醞釀。
　　“有朝壹日刀在手，殺盡天下臟心狗！”
　　葉青羽發下宏願。
　　這壹瞬間，天龍古界天地變色。
　　壹道颶風吹來，卷起撲天黃沙猶如海浪，將整個村落都淹沒在了其中，古井和屍體，全部都埋藏在了下面，葉青羽帶著秦慧等人離開，百裏之外，依舊回頭望去，心中暗暗嘆息和祈禱：“希望妳們在地下安息吧！”
　　……
　　大漠茫茫，遼闊而神秘。
　　妳永遠無法揣測，那漫漫黃沙之下，曾經埋葬了怎樣的歷史和文明。
　　就在葉青羽因為那個無名小村落的慘狀而心生殺意的時候，在距離他們壹行的目的地俞葉城大約五千裏左右的地方，壹座古城遺址之中，也有人在苦苦地支撐等待著。
　　這座古城遺址，屹立在壹望無垠的戈壁之上，宛如壹個被時代所遺棄但仍舊傲然挺立的巨人，盡管已經是壹片廢墟，但細細感受，還是能從那些布滿裂紋的城墻巖壁上，乘風而來，又隨風而去的黃沙之中，聽到有關於這個巨城昔日的繁榮和輝煌。
　　破敗的門樓早已被風化大半，倒塌的巖塊和斷裂的石壁上，還依稀可以拼湊出【澧豐城】這幾個莊嚴而氣派的大字。
　　它叫澧豐城。
　　兩千多年前，曾經是壹個水草豐美，物產富饒，人口興旺的巨城。
　　但如今的它卻與金澤城，還有幾乎被掩埋在黃沙之中，曾經同樣盛極壹時，名聲赫赫的巨城壹樣。如同行將朽木的老者壹般，孤寂屹立在戈壁之上的澧豐城，已經成為了壹座只能等待著風沙塵土逐漸將自己完全掩埋，被歷史所遺忘的古城遺址。
　　澧豐城城北。
　　壹座低矮的半弧形建築旁，聚集著數百個看上去狼狽而憔悴的人族。
　　他們之中，有頭發花白，滿身黃土，衣衫襤褸，面如枯槁的老者，也有被灰塵蒙面，衣裙的裙擺早已破爛，腳上的鞋子也幾乎快要蓋不住腳面的婦女，還有因為小臉蠟黃，嘴唇裂出壹道道的血口子，因為饑渴難耐，躲在母親懷裏啜泣不止的孩子。
　　“媽媽……我渴……”壹個大約四五歲的小男孩縮在媽媽的懷裏，仿佛在囈語般，虛弱地渴求著。
　　“再忍忍吧……羅叔叔他們就快回來了……回來了，就會有水了……”母親輕輕安撫著，她眼神有些空洞，望了望門口的方向，隨後輕輕親吻了孩子開裂的嘴唇，似乎是想哺壹點唾液潤壹潤他的嘴，但此刻她的嘴唇也早已幹裂，嗓子幹澀得話都說不清楚，就像有壹團火正悶在嗓子眼裏，不斷往出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