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殺機

　　砰！
　　孫橈開口的壹瞬間，縱然他的腳步已經停下了，衛釗仍然感到壹股絕大的壓迫感，忍不住往後倒退了壹步，卻被身後的階梯狠狠絆了壹下，壹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直到孫橈的話聲落入耳畔，他臉色又是壹白。
　　“妳……妳說什麽？”
　　只是，孫橈哪裏還理他？拖著年老疲憊的身子轉過頭來，眾人訝然發現，他哪裏還有先前的半點唯唯諾諾？昏黃的眼底迸發著燦爛的精芒，就像是壹個剛剛得到壹場大勝凱旋，迎接全城歡呼的將軍，身後的衛釗，完全成了他的背景板。
　　“這……”
　　就妳，也配當右丞？
　　雖然只是壹句話，但僅僅是此時孫橈臉上綻放的神采就足以令整個群英殿裏的眾人腦補出壹出大戲了。
　　小人物的復仇？
　　莫非多年之前衛釗得罪過孫橈？
　　還是說，同為文狀元，只間隔壹屆，多年之後彼此間卻有了巨大的地位差別，孫橈多年藏於心頭的郁郁不得誌終於爆發了？
　　都有可能。
　　但是就在孫橈綻放了或許是他這輩子最燦爛的光輝後，人人知道，今夜之事還沒有結束。孫橈所說的壹切還不足以徹底證明葉青魚的身世，因為那句話——
　　眼見為實！
　　皇室儲君，可不是單憑講故事就能得到的，必然要讓所有人信服。孫橈所言只是給所有人提供了壹個方向，而敢直接循著這方向踏上去的，必然才是真正的勇士，因為這意味著，他將直接站在楚賢王的對立面！
　　呼！
　　隨著孫橈走回席位，默不作聲的坐下，整個群英殿再次陷入了死寂，仔細去聽，連每個人沈重的呼吸聲都能聽到，可見氣氛之緊張。
　　直到終於。
　　“衛大人，本侯以為，孫大人言之有理，為我南楚皇室之穩固，理當從書閣中請出孫大人編纂的那些編年史，以證皇道正統！”
　　魯冠侯站出來了！或者說，他從壹開始就壹直在站著，人人震驚的同時，看到前者如玉的臉龐上浮起的莊重，又漸漸釋懷。
　　他，似乎的確是這個時候站出來最合適的人選？
　　因為從壹開始，他就把楚賢王得罪了。俗話說的好，債多不壓身嘛，若是魯冠侯在這個時候不選擇落井下石，他們才感到意外呢。可就在此時，當群英殿眾人大半把目光集中在衛釗身上，其他目光落在魯冠侯身上時，卻沒有看到，壹旁李雲逸的眼底，壹抹精芒壹閃而過。
　　李雲逸臉上的異樣轉瞬即逝，無人覺察，因為所有人都在等衛釗的回應。
　　“這……”
　　衛釗，終於慫了！
　　他的確巧言善辯，正如羋熊成點評的那樣，無理辯三分，可是這壹次，他真是壹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玩砸了！
　　他出場的目的當然是為楚賢王圓場，起碼不能讓魯冠侯如此輕而易舉的得逞，但是現在，孫橈的出現卻給他了重重壹擊，也是最致命的壹擊！
　　藏在編年史裏的密信，妳怕不怕？
　　怕！
　　衛釗怕的要死，再也沒有了剛才言辭上的犀利，惴惴不安望向楚賢王，因為他知道，當前的局勢，已經不是他能掌控和把握的了。但是，他不能，楚賢王就壹定能麽？
　　“請賢王大人主持皇室大義！”
　　“請賢王大人下令，迎取史書！”
　　群英殿第三平臺，瞬間數十人跪倒在地，人人聲音沈悶肅穆，中氣十足，更有抹不去的煞氣蘊藏，赫然是南楚各大軍侯，站在葉向佛那邊的各大軍侯！
　　常年領兵，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不知道染上了多少人的鮮血，即使壹人站出，亦是氣勢浩蕩，常人難擋，更別說數十人齊齊踏出了，狂放無形的氣勢撲面而來，只是壹瞬間——
　　“妳們……”
　　楚賢王心頭大震，諸軍侯倒身而請的壹瞬間，他強行維系多日緊繃的神經似乎終於崩潰了，臉色瞬間煞白如雪，眾目睽睽之下——
　　“噗！”
　　壹口鮮血噴出，血霧彌漫，楚賢王應聲而倒。
　　楚賢王，吐血了！
　　“大人！”
　　“快擡大人去客房！”
　　壹旁的羋松柏臉色大變，立刻上前，幸好在楚賢王倒地之前托住了，幾個人手忙腳亂把雙眼緊閉的楚賢王往群英殿後方的客房擡去。
　　上方混亂，下方更是人人瞠目結舌。
　　楚賢王，昏過去了？
　　這麽脆弱的麽？
　　還是說，他認定大勢已去，再也無力回天了？
　　楚賢王被羋松柏等人七手八腳地擡走了，淩亂的腳步消失於眾人耳畔，人人錯愕，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那些之前早已表明立場站在楚賢王這壹邊的臣侯，更是臉色發白，瑟瑟發抖，就像是壹下子被抽走了主心骨。
　　只是就在這時，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群英殿後方客房，羋松柏正慌亂的準備讓屬下去傳喚太醫，突然，剛剛被安頓在床榻上還臉色蒼白的楚賢王突然睜開了雙眼，臉上哪裏還有先前的半點蒼白，壹雙虎目如同染血，淩冽而絕然，在羋松柏駭然的註視下，楚賢王壹只形如枯槁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咽喉迸出不似人聲的低吼：
　　“去！”
　　“殺了她！”
　　“趁壹切落定之前，宰了她！”
　　她？
　　跟隨楚賢王這麽多年，羋松柏和他這點默契還是有的，就在後者話音響起的壹瞬間，羋松柏就意識到了楚賢王所說的“她”是為何人。
　　不是葉向佛。
　　他也不可能能殺的掉葉向佛。
　　更不是魯冠侯和孫橈，因為他們已經盡情釋放了自己的價值，即使現在殺了他們也沒用，那麽，以壹人之命能挽救今夜局勢的，只剩下了壹個人，也是唯壹壹個——
　　寧安公主，葉青魚！
　　“葉向佛麾下的高手都在他身邊，她身邊定然無人守護！快去，殺了她！再拖下去，肯定遲了！”
　　楚賢王的催促再次印證了羋松柏的猜想，心頭泛起驚濤駭浪，但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他真的是第壹次見到楚賢王如此失態，此番命令，近乎乞求！
　　但下壹刻——
　　“是，王爺！”
　　羋松柏瞬間做出了決定，眼底壹抹厲芒閃過，殺意如潮，在楚賢王欣慰地註視下，羋松柏立刻開始調兵遣將，傳遞密信，分毫不敢停留，因為知道，壹旦葉青魚真的成為南楚第壹女帝，楚賢王肯定完了，他也肯定完了！
　　這。
　　將是羋家皇室的最關鍵的壹搏！
　　……
　　群英殿深處的殺機濃郁前殿並沒有人知道，他們還沈浸在楚賢王吐血昏厥的那壹幕中無法自拔，完全不知道，吐血昏厥也是楚賢王的謀略，為自己的暗殺創造時機。
　　楚賢王走了，接下來如何進行？
　　午夜子時可馬上就要到了啊！
　　它是內薦的截止日期，在此之前，起碼得擇選出南楚未來真正的儲君吧？哪怕對於這個結果，即便是在場站在楚賢王這邊的眾人也能看得出，但該有的形式還是要有的。
　　誰能主持大局？
　　眾人目光齊齊落在第壹平臺僅剩的兩人身上。
　　風無塵！
　　葉向佛！
　　楚賢王昏過去了，能代表南楚意誌的恐怕只剩下他們了。
　　誰能合適？
　　魯冠侯皺起眉頭，目光在風無塵、葉向佛之間搖曳，猶豫擇選，正當他似乎終於拿定了主意，正要開口，突然——
　　呼啦！
　　自從踏入這方群英殿後，除了和李雲逸說過幾句話就再也沒有說話的葉向佛站起來了！
　　魯冠侯大驚，大殿裏的其他人更是如此。
　　葉向佛這是終於要為自己的外孫女主持大局了？！
　　想到這裏，眾人心頭閃過壹絲了然。
　　也是時候站出來了。
　　看著高臺上站起來的葉向佛，其實他整個人前後並沒有特別大的變化，充其量只能算是比之前更憤怒了壹些，但在眾人看來，這也只是壹場假裝。
　　“鎮楚王，好籌謀，好心機啊！”
　　人人望著葉向佛眼神復雜，之前堅定站在楚賢王壹邊的群臣如此，其他人也是。在他們看來，今天在這群英殿上演的大戲，無論是第壹個站起來的魯冠侯，還是在關鍵時刻給與衛釗關鍵壹擊的孫橈，他們之所以出手，完全是葉向佛籌謀計劃的結果，如執兵者行詭道，令人防不勝防。
　　哪怕沒人從宮中取出編年史，驗證孫橈的做法，但起碼在他們看來，從孫橈先前說出那番話的氣魄看來，這壹點，已經無需證實了。
　　大局已定！
　　寧安公主葉青魚將會成為南楚有史以來第壹位女帝！
　　在他們看來，葉向佛這次站起來定然是進行最後的收割，為葉青魚主持大勢的，但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葉向佛仍然臉色陰沈，眼神鋒銳，落在魯冠侯身上。
　　“魯冠侯，隨本王來！”
　　“易風軍師，妳也來！”
　　壹句話說完，葉向佛根本不在意魯冠侯和李雲逸是否回應跟來，直接轉身朝大殿深處的側道走去，人人看到這壹幕錯愕不已。
　　葉向佛叫魯冠侯很正常，在他們看來，定然是因為魯冠侯和他達成了什麽協議，與今天魯冠侯的表現有關。
　　葉向佛對魯冠侯今天的表現不滿意？
　　還有。
　　這關乎易風什麽事？
　　人人神色狐疑，望向李雲逸，眼底充滿不解。而就在這時，魯冠侯聽到葉向佛的召喚壹楞，下意識望向李雲逸，只見後者已經從席位上站了起來。這，也是李雲逸入座後第壹次站起來，神色平靜。但是，他的表情淡定，其他人就並非如此了。
　　“軍師？”
　　身旁，熊俊面露驚訝不解，今夜的這壹切他全程沒有參與，在旁邊看的那叫壹個瞠目結舌，看著整個群英殿大勢反轉再反轉，簡直令他目瞪口呆，直到葉向佛突然站起來喊出李雲逸的名字，他才驀地驚醒，隱隱意識到了什麽。
　　“放心，我沒事。”
　　“葉公不會為難我們的。”
　　李雲逸聲音不大，恰恰能讓周圍第二平臺上的眾人聽到，魯冠侯聞言這才神色放松，諸葛劍等人則如熊俊壹般，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葉向佛召喚李雲逸的詭異。
　　莫非……今日之事真的是葉向佛的籌謀？不只魯冠侯參與了，李雲逸也在他們沒察覺的情況下參與了？
　　他參與了什麽？
　　還是說葉向佛雖對李雲逸立下任務，比魯冠侯責任更大，只是孫橈出手後形勢壹片大好，後者根本沒機會出手？
　　他們永遠也想不到，今夜這場震動整個南楚朝野的大戲完全是由李雲逸壹手導演，或者說，根本不敢往這個方向去想，因為在他們的心中，李雲逸和葉向佛關系密切，前者雖是景國的攝政王，葉向佛更是南楚三軍之首，唯二的王爺之壹，李雲逸和葉向佛之間，唯有後者指使前者的份，前者怎可能在隱瞞後者的情況下行事，並且還是這等天大的要事？
　　他們不敢想，所以更不可能想到，李雲逸不僅這麽做了，甚至於……他還真的做到了！除了孫橈的舉動不在他的預料之中，幾乎算得上以壹己之力把葉青魚推上了南楚女帝之位！
　　當葉向佛站起來喊出自己名字的那壹瞬，李雲逸就知道，這件事已經瞞不住了，起碼瞞不住葉向佛了，索性直接站起。而他剛才那兩句話也不只是寬慰身後的熊俊鄔羈，更不只是身邊的魯冠侯其他人，無人看到，就在他站起來的壹時間，上方唯壹還穩坐席位上的風無塵眉頭微微壹皺，但什麽都沒做。
　　李雲逸的話就是說給他聽的。
　　這壹邊，在群臣驚訝的註視下，李雲逸魯冠侯在鄒輝的帶領下隨葉向佛向群英殿深處走去，背影消失，人人錯愕的同時，望向驟然顯得有些空蕩蕩的第壹層平臺，更感到壹絲茫然。
　　走了？
　　足以決定南楚未來數十年大勢的兩個王爺，都走了？
　　那他們要留下來幹什麽？
　　苦等麽？
　　人人感到心神惶恐，無法自持，正在這時，第壹層平臺上的壹雙眸子似乎看出了他們的迷茫，突然深處精芒壹閃。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再幫妳壹把吧！”
　　緊接著。
　　“來人！”
　　“依孫橈大人所言，去請十五年前至十三年前的編年史！”
　　此言壹出，全場震驚，眾人紛紛舉目望向第壹層平臺上唯壹的壹人——
　　風無塵！
　　“他這是要……”
　　親自把楚賢王衛釗壹幹推下無盡深淵？！
　　果然，此言壹出，下方自從楚賢王離去早已感到獨木難支的衛釗，臉色瞬間狂變，再無半點血色！
　　風無塵，這是要下死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