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萬物逆旅，殘破天元

　　修真者，去偽存真，勘破迷障，求得真我。
　　天地大道自有其規律，萬物生靈各安其中，所以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凡夫困頓萬丈紅塵，難以悟道。
　　但凡事皆有例外，總有壹些魚兒想要跳出命運長河，看到更廣闊的蒼穹，百死不悔。
　　這，便是修真。
　　而當妳跳出大河，發現蒼穹之外還有星空，星空之上還有永遠難以到達的終點，那個終點就叫道。
　　所謂求道，便是不斷提升生命層次與認知之路。
　　若論成仙後最大的不同，對於張奎來說，就是對於空間的感知產生了變化。
　　原本浩瀚的天元星，
　　此刻，如同壹個可以輕松溜達的房子。
　　壹路之上，天南地北，大江大河，壹念之間，便已了然於心。
　　他看到了蒼穹之上不斷虛弱的星辰大陣，
　　他看到了地下深處腐朽死寂的遠古遺跡……
　　在他開辟仙道時，神朝全力收縮，外界信息如同被壹雙黑暗大手切斷，化作孤島，因此張奎順路查看各方。
　　……
　　禍洲。
　　這個原本在上古大戰後地脈瀕臨破碎，反而孕育出強大妖族城市的大陸，如今已徹底淪為焦土。
　　壹座座毀滅的城市遺跡中白灰飛揚，
　　那是生靈被血祭後的余燼……
　　沿岸大片山川地脈塌陷，海水倒灌，
　　那是星獸肆虐後的痕跡……
　　而在大陸中部，則是壹片血腥戰場，大大小小的石質祭壇崩碎，無數幽朝士兵被星獸妖火燒成了焦渣，屍體堆積如山的海妖渾身腐爛，爬滿了蛆蟲……
　　張奎很容易就推演出了過程。
　　幽朝第壹次大戰失利後，立刻有更多軍隊席卷而來，禍洲失陷，無數生靈被血祭。
　　就在他們得意的時候，龐大恐怖的星獸登陸，雙方在大陸中部決戰，幽朝大敗。
　　然而即便大陸壹片狼藉，也依然有幸存者。
　　張奎通幽術下，看到在那地底溶洞千米深處，有大乘四眼黑狼妖壹臉恐懼與絕望，瘋狂地對著壹片幹枯的血色湖泊祈禱。
　　張奎眼中殺機閃爍。
　　他聽青蛟說過，這是通天十城的壹名城主，首先退出聯盟，提出各謀生路。
　　原來他所說的生路，
　　就是引來另外的邪神？
　　這血色湖泊他見過，與曾經的草原血海壹樣，想不到這裏也有壹座，不過看來年代久遠已經破滅。
　　雖然不清楚名號，但張奎也在攻伐血海時，於幻象中看到過這未知邪神所在之處。
　　那是壹個無邊血海組成的星辰，滔天血海龍卷如同觸手蔓延向星空，慘白冷漠的面孔如同大陸漂浮在血海之上……
　　天元星已經足夠混亂，這家夥竟然還想驅虎吞狼，簡直不知死活！
　　轟！
　　張奎揮手灑下壹道紫色劍光，地底溶洞轟然塌陷，地面出現深坑，下方壹切生機破滅……
　　……
　　蠻洲。
　　北方冰雪大陸同樣壹片死寂。
　　這裏最先遭到幽朝入侵，蛤蟆大尊已經探查過，因此張奎並不奇怪。
　　然而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眉頭壹皺，望向無盡冰原深處。
　　在那邊地下冰縫之中，忽然有陰間通道打開，滿身裹滿皮毛的強壯古族面色陰沈，進進出出。
　　還有幸存者躲在陰間？
　　張奎來了興趣，伸腳壹邁，周圍瞬間景象大變，黑霧冥冥，陰風颯颯，已然身處陰間。
　　他的小世界金丹化作了太極球，虛實轉兩儀，來往陰間陽世，早已不需要神異珠甚至通道節點。
　　眼前的壹切讓張奎愕然。
　　那蠻族之王確實沒有說謊。
　　蠻洲所在的陰間幾乎沒有仙朝遺跡，但卻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荒獸上古巢穴，或高聳如山，或深埋地下。
　　怪不得古族遺老在仙朝降臨後退到了這裏。
　　不過無極仙朝沒有清理此地也是有原因，那些巢穴內的荒獸骸骨已然靈氣盡失，和普通的化石沒有兩樣，倒是有不少流竄的陰間怪異在其中出沒。
　　而在綿延起伏的荒獸巢穴墳墓最深處，赫然有壹座黑色山脈高高聳立，周圍堆滿了不知從哪搜刮來的鎮魂塔，壹片青石神殿隱於其中，幸存蠻族的陰間通道正開口於此。
　　張奎眼睛微瞇，身形壹閃瞬間出現在神殿內。
　　“冰豚要產仔了！”
　　“快去請長老，那可是咱們活下來的希望……”
　　古老斑駁的青石地面傳來腳步聲，兩名滿嘴獠牙的古族急匆匆跑過，根本看不到壹旁隱去身形的張奎。
　　張奎沒有打擾這些幸存者，觀察著這片神殿。
　　他已經進入過不少秘境遺跡，從青石腐蝕的痕跡判斷，這裏建成遠在仙朝毀滅之後，再加上那些搜刮來防禦陰間怪異的鎮魂塔，應該是蠻洲後來崛起後所建。
　　此刻原本恢弘肅穆的青石神殿早已壹片狼藉，到處擠滿了蓬頭垢面、壹臉麻木的古族部落難民，排泄物臭氣熏天。
　　有些倉庫重兵把守堆滿了糧食，最大的壹座神殿則拆毀了神像，養著壹只只體型碩大的白色長毛豬，壹名神遊境的古族老者竟然在給豬接生。
　　曾經的信仰在生存面前壹文不值……
　　張奎沒有理會，眼睛微瞇身形沈入地下，沒多久就來到了壹個瀕臨坍塌的黑石神殿內。
　　上面那些古族大概想不到，在這深山之中竟然隱藏著壹座神殿，看樣子比仙朝降臨天元星還早的多。
　　這裏隱約還有些地方靈光閃爍，黑暗中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光輝，不過也是風中殘燭即將消散。
　　地面上壹些碎裂的石斧石器早已積滿灰塵，壹尊尊光怪陸離的巨大荒獸神像早已布滿了裂紋。
　　蠻荒時期，荒獸為星辰霸主。
　　萬族生靈供奉其中強者成為荒神。
　　血肉祭祀，受其庇護，艱難求生。
　　這裏，應該是當時的遺跡……
　　並不是所有古跡都有寶物，張奎神念壹掃，全是破爛，但隨即就註意到了神殿周圍壁畫。
　　這壁畫不知是何顏料所繪，從蠻荒上古殘存至今，吹散灰塵後，依舊栩栩如生。
　　壹幅幅蠻荒景象震撼人心。
　　有通天巨樹，靈藥遍地，
　　各色生靈穿梭其中，萬物繁盛……
　　有巨獸稱雄，血腥征伐，
　　密密麻麻小人舉著火把跪拜血祭……
　　而在那地心深處，也畫著巨大的齒輪狀圓盤，光耀萬丈，連同陰陽，庇護眾生。
　　輪回！
　　蠻荒時代，竟有人知曉這天地奧秘。
　　張奎來了興趣，仔細觀看，很快就在其中壹幅圖上找到了原因。
　　萬靈祭祀荒神，有巫者煉藥驅鬼，吞噬巫藥溝通荒神夢境，從而知曉了這些。
　　那麽荒獸荒神又如何知曉？
　　更遠處的壹幅圖也揭示了原因。
　　在神州那座荒獸巢穴中，被荒獸卵精神汙染的蠆國蟲皇畫下壁畫，荒獸是從大地裂縫、火山巖漿之中鉆出，為天地孕育生靈，先天強橫，近乎不死。
　　而這裏，則描繪更加細致。
　　那是輪回散發出力量，於大地中結成胚胎。
　　荒獸竟是輪回孕育！
　　張奎愕然的同時，腦中不停思索。
　　天地萬物皆有其道，星雲演化星辰，輪回為生命星辰核心，荒獸應該就是其誕生出的防禦體系，用來抵抗那些來自黑暗星空的窺視目光。
　　荒獸亦有自己的道，可進化為星獸，但如果出現反噬，就是壹個星空邪神的崛起！
　　星海浩瀚，天地萬物生死幻滅，於時間長河中浮沈，文明不過是黑暗星空中偶爾擦亮的火花，即便仙朝也有隕落之日……
　　壹時間，張奎仿佛看到了壹幅古老宏大的黑暗宇宙詩篇，心神震撼，久久不能言語。
　　半晌，張奎微微搖頭，“天地萬物逆旅，光陰百代過客，誰又能主宰浮沈……”
　　最後看了壹眼這亙古殘破的神殿，張奎身形瞬間消失，幾個閃爍便已離開蠻洲大陸，往大洋深處而去。
　　重開仙路，數萬年第壹人……
　　說心中沒點小得意，那是假的。
　　然而神殿中所見所思，卻讓他迅速冷靜下來。
　　仙級怪異所化，造成孔雀佛國滅亡的不詳黑光莫名其妙浮上心頭。
　　張奎忽然想到壹個可怕的可能，
　　如果那並不是什麽偶然，
　　而是壹個需要時刻防備的常態呢？
　　張奎忽然停下，擡頭看著璀璨星空，莫名覺得有些發冷……
　　……
　　大洋之中，海族倒沒有滅絕。
　　但先是戰爭失敗，被幽朝大肆捕獲血祭，隨後突然出現的星獸又被張奎斬殺，剩下的海族部落四散躲在深海溝壑之中，惶惶不可終日。
　　張奎沒有理會這些雜兵，無論最初的霸道囂張，還是如今的茍延殘喘，他們都是被高層和背後黑手控制的棋子，不明天機，命不由己。
　　無盡大洋之中，張奎四處搜索，也找到了那星獸巢穴，就在那海族最大城市下方。
　　原本這裏是成片恢弘的海族建築，深海巨妖潛伏，片片靈光升騰，無數海族瘋狂練兵，與幽朝萬年廝殺血戰。
　　而如今，只有壹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周圍百裏魚蝦不敢靠近，壹片死寂。
　　這星獸不知在其中沈睡了多少年，張奎搜索了壹圈沒有發現，便身形壹閃往西洲幽朝大陸而去。
　　幽朝也是壹片淒慘。
　　沿岸山川破碎，上萬裏的地脈沈入海中，壹看便是星獸破壞。
　　而在後方壹座座陰雲密布的神殿城市中，此刻早已壹片癲狂混亂，火光沖天。
　　有士兵成群結隊燒殺搶掠，砸毀祭壇，眼睛血紅如同野獸……
　　有黑袍祭祀在篝火中狂笑起舞，將自己人焚燒至死獻祭幽神，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他們的力量徹底消失，已經被幽神拋棄。
　　就連剩下的幾尊幽神分身也沒了蹤影。
　　張奎冷眼看著這個即將滅亡的國度，“放棄血祭，拋棄信徒，看來輪回之中有了變化……”
　　沒有絲毫猶豫，他身形壹閃，順間出現在幽朝海域深海之中，於海溝中找到了壹個深邃海眼。
　　要想解決這壹切，必須進入輪回。
　　輪回天地神物，即便仙也無法進入。
　　結束這壹切，冥土石棺是他唯壹的希望，而補齊神器的最後壹塊拼圖，很可能就在這海眼深處，那失落的天工閣水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