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我自己的畫，我不知真假？

　　這話壹出。
　　坐在蘇燁身邊的白父頓時神情壹冷。
　　蘇燁是他親口承認的女婿。
　　這件事明明可以暫壓置後，會後讓蘇燁和鑒定師自行解決。
　　結果主拍人卻選擇了壹條最不明智的解決方法。
　　當眾解決。
　　這樣會導致結果有二，蘇燁證明是假的，拍賣場名譽掃地。蘇燁證明不了是假的，蘇燁成了笑柄。
　　而第二個結果有很大概率。
　　主拍人應該很清楚這壹點，所以他這是要犧牲蘇燁，保全自己。
　　這個主拍人，太不給他面子。
　　他白景堂可是壹個要面子的人！
　　可是。
　　這麽多老朋友在這裏，他也不好發作，只能看著。
　　另壹邊。
　　秦鵬的母親慌亂之後，此刻面帶微笑的看著蘇燁。
　　壹只手，抓著秦鵬的胳膊。
　　很明顯是在護著自己兒子。
　　事已至此，無論如何也要護著自己兒子。
　　秦鵬就不壹樣了。
　　他笑嘻嘻的盯著蘇燁，擺明了告訴所有人：我挑起這件事，就是為了看戲。
　　秦鵬正前方。
　　坐在第四排的六品青年轉過頭來，看了蘇燁壹眼。
　　雖然神情沒有太大的改變，但從他的眼底依舊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他已經開始吃瓜看戲了。
　　“各位。”
　　白父雙手撐著椅子上的扶手準備站起身來為蘇燁打圓場。
　　可剛有所動作。
　　就被蘇燁再次攔下了。
　　“這種頂級富豪聚會，我確實是第壹次參加。”
　　蘇燁壹臉自信的微笑著說道：“不過，東西的真假並非取決於它所在的環境，今天就算是在壹場面向全世界頂級富豪的拍賣會上，這幅畫也壹樣是假的。”
　　現場眾人壹震。
　　好家夥。
　　依然堅持是假的啊！
　　“何處有假？”
　　突然，壹個有些生氣的聲音傳來。
　　只見。
　　壹個身材瘦高，有著壹頭自然花白卷發，看上去約莫有七十來歲的老者從拍賣會場第壹排的位置上站起身來。
　　“各位。”
　　主拍人立刻介紹道：“這位就是在全國古玩界數壹數二的大家嶽乾剛老師，這幅《鳩落梅花圖》正是嶽老師親自鑒定的。”
　　原來正主就在現場啊！
　　大家心中壹楞，隨即玩味的笑了。
　　好戲要開場了。
　　就不知道白景天這個女婿該怎麽解決這件事。
　　八成，要慘。
　　秦鵬愕然之後，更是得意的笑了，看向蘇燁。
　　全場富豪也齊刷刷的看著蘇燁。
　　白父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壹步，連鑒定大師都炸出來了。
　　看來。
　　這件事是沒法輕易解決了。
　　“呵呵。”
　　聽到主拍人的介紹，嶽乾剛點頭壹笑，看向蘇燁。
　　“嶽老師都站出來了，他老人家可是古玩界的壹把手啊，怎麽輪到壹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來質疑了？”
　　秦鵬的調笑和嘲諷聲傳來，火上澆了壹把油。
　　“質疑是好事。”
　　嶽乾剛看著蘇燁，壹邊點頭壹邊說道：“質疑是我們求真的推動力，不過我們需要的是有力的質疑，而不是心口胡言。”
　　“這位蘇先生，既然妳質疑我鑒定的畫是假的，那就請妳說個清楚妳是如何判定為假的。”
　　“否則，我的名聲是小，白汙了壹副名畫可是罪過。”
　　“妳真想聽。”蘇燁淡淡壹笑問道。
　　“洗耳恭聽。”
　　嶽乾剛說道。
　　“我們也想聽聽。”
　　秦鵬大聲說道。
　　“既然如此。”
　　蘇燁點頭，問道：“我能夠上臺？”
　　“請。”
　　主拍人點頭，說道：“我們請嶽老師也上臺，各位嘉賓，我們的拍賣暫時延緩壹下，請大家勿怪。”
　　大家點頭。
　　蘇燁在眾目睽睽之下上臺。
　　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手套戴上，開始看畫。
　　畫上，壹枝傲雪寒梅當空於壹塊巨石上空，古樹枝上梅花綻放，梅枝上落來壹只屍鳩。
　　仔細看去。
　　這只屍鳩正朝天翻白眼。
　　壹股傲氣迎面撲來。
　　看到這裏，蘇燁笑了。
　　“如何？”
　　看到蘇燁的神情，嶽乾剛捋著胡子問道。
　　“很真。”
　　蘇燁點頭。
　　“呵呵……”
　　嶽乾剛覺得蘇燁太年輕根本不會看古董，當即輕笑壹聲問道：“很真就是不真，我不先問哪裏家，我想聽聽妳能否說壹下哪裏真？”
　　他要考校壹下。
　　看看這個敢站出來質疑他的小子，到底有沒有真材實料。
　　“很簡單。”
　　蘇燁直接說道：
　　“第壹點，自然是畫風。”
　　“八大山人的繪畫分為五個時期，第壹個時期是公園1644年到1659年，這個時期的八大山人是皇室王孫，不可能有他的作品流傳下來，第二個時期是1662到1671年，這是八大山人的修禪時期，創作了壹些以蔬果、竹石、靈芝、石榴等為主的畫做，沒有動物和鳥類。”
　　嶽乾剛點頭。
　　“第三個時期是1672到1682年，這是八大山人的創新階段，開始寫實，出現魚鳥、動物和古梅等題材，第四個時期，1683到1687年是八大山人還俗初期，出現了大幅花鳥、動物等作用，落款也拋棄了之前的僧人法號。”
　　“第五時期是1688年到1705年，這時八大山人的晚年期，出現了大量以石為主要景色的作品。”
　　嶽乾剛驚訝的看著蘇燁，沒想到還真有點本事。
　　點頭說道：“基礎知識學的不錯。”
　　但有基礎，可不代表能鑒定。
　　半吊子多得很。
　　“這幅畫的落款時間為戊小春，根據幹支紀年，這壹年應該是康熙二十七年，算下來那個時候八大山人為62歲，已至晚年。”
　　“這個時期是八大山人的藝術巔峰期，這個時候他用筆含蓄內斂，所畫的動物、禽類的眼珠定在眼圈上角，翻著白眼，構圖趨向於奇特、幽深，表現凝重，卻有靜穆的含蓄美。”
　　“這幅畫符合八大山人的畫風。”
　　秦鵬聞言冷笑說道：“說半天的結果這不還是真的嘛，哪裏是假？”
　　“說的不錯。”
　　嶽乾剛沒有理會秦鵬，示意蘇燁道：“繼續。”
　　“接下來是題款印章。”
　　蘇燁指著畫壹側的提款說道：“八大山人晚年所有作品的落款都是‘八大山人’，而到了62歲的年紀，他的落款還出現了壹些細微的改變，把八大山人的‘八’字，變成了兩點八。”
　　“再者就是運筆。”
　　“八大山人早期用筆由精細工致逐漸鋼勁挺拔，中期則越加的情緒化，筆法簡潔而含蓄，晚年期含蓄內斂，從老辣回歸樸拙。”
　　“這幅畫的題字運筆，完全符合八大山人晚年期的風格，以及印章都符合晚年時間線。”
　　蘇燁指著整個畫作說道：“再說構圖題材。”
　　“早期構圖以蔬果、花卉、松梅為主，中期以花卉、多魚、鳥、獸、草蟲等中午為主、晚期構圖趨向奇特。”
　　“這幅畫為石上梅枝，枝上屍鳩，符合八大山人晚期的構圖風格。”
　　“再說畫法……”
　　“再說思想表達……”
　　蘇燁侃侃而談。
　　現場，不少人都楞住了。
　　包括主拍人。
　　本以為蘇燁就是來搞事的，卻沒想到蘇燁這壹口侃侃而談的樣子，簡直就跟古玩鑒定大師壹個樣，完全沒有半點生澀之感。
　　秦鵬心中也驚了壹下：看著在拍賣臺上侃侃而談的蘇燁。
　　“這家夥，真懂啊？”
　　旁邊。
　　白父笑了。
　　他是真沒想到蘇燁竟然還有這壹手。
　　既然不是隨口胡說。
　　那這件事就有的說了。
　　“嗯。”
　　聽完蘇燁的話，嶽乾剛滿意的點頭說道：“妳說的很對，這也是我判斷的點，但是既然妳所這幅畫什麽都對，那又為什麽要說這是壹幅假畫？又假在什麽地方？”
　　富豪們也疑惑的看著蘇燁。
　　聽了半天，都是真，沒有假啊！
　　“對啊！假在哪裏？”
　　秦鵬叫囂道。
　　蘇燁淡淡的看了他壹眼，看向身前的這幅畫，目光深邃地說道：
　　“精氣神不對。”
　　“嗯？”
　　聞言，嶽乾剛楞住了。
　　精氣神？
　　這是什麽判斷方法？
　　“八大山人的作品中，常用翻白眼的方式來表現自己哭笑不得的矛盾心裏，他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曾大哭不止，又癲狂後大笑不已，他出過家也還了俗，他的作品充滿了憤怒和不甘心，又顯得那麽的無力，他想做出些什麽卻又那麽的無能為力，他是壹個愛憎分明，敢愛敢恨的人。”
　　說到這裏。
　　蘇燁看著眼前的畫，搖頭說道：“這幅畫中的倔強不屈，還有憤怒的意味不夠，畫傳心境，模仿的人心境肯定沒有八大山人當時那麽憤怒。”
　　說罷，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
　　看著眼前的畫，眼神中陷入懷念之中。
　　別人只以為他在鑒定畫，卻不知道這幅畫的作者不是別人，正是蘇燁！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是假的！
　　他對八大山人很敬佩也很好奇。
　　在經歷歷史長河的時候，暗中拜訪過。
　　在北竺寺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他60多歲的晚年了。
　　蘇燁還記得。
　　當年冬雪天在北竺寺裏見到朱耷的時候，他正在畫這幅《鳩落梅花圖》，那個時候蘇燁就感覺到朱耷在畫畫的時候，整個人仿佛都融入到了當時那壹片天地的情景中。
　　看上去不過寥寥幾筆，卻將他自己的心境完全融入了畫中，又將他整個人以及正在作的畫都壹同融入到了滿滿雪天之中。
　　現場看完，蘇燁來了興致，也想嘗試作畫。
　　為了不影響歷史進程，硬是等朱耷熟睡之後才臨摹作畫，最後還心血來潮偷印了朱耷的印章。
　　壹切都很完美，但始終無法模仿來八大山人畫作時的心境，整幅畫精氣神差壹些。
　　後來壹想，生怕自己作的畫會影響到後世。
　　不動生色的離開北竺寺之後，便是把這幅臨摹的《鳩落梅花圖》給隱藏在了山林深處，料想當時是雨雪天氣又在深山野林，要不了多久就會化作泥土。
　　卻沒想到。
　　這幅畫竟然還留下來了。
　　更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
　　我自己的畫，我不知道真假嗎？
　　蘇燁嘴角上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