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5章 修佛的龍

　　這壹幕似曾相識。
　　陸州面帶淡淡的笑意，看著迷霧裏的那道影子，稍稍擡起雙臂道：“妳瞧老夫這壹身衣裳如何？”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當面揭短便是戳人痛處。
　　天際，雷雲滾滾，似乎是應龍在宣泄著怒火。
　　沈悶的嗚聲，就像是壹條獵犬，即將發瘋撲過去撕咬的感覺。
　　迷霧裏響起憤怒的聲音，道：“羽皇，妳出賣我？”
　　下方的羽皇壹臉無辜地道：“本皇並沒有出賣妳，妳的行蹤太明顯了。”
　　常年在大淵獻天啟之上來回盤旋，對兇獸的歷史及其了解的人，應該能猜出應龍所在的位置。羽皇為了掩人耳目，故意散播謠言出去，說應龍在千幽闕中，誤導了更多的人。
　　處在迷霧裏的應龍，看不清楚模樣，也沒有從迷霧裏出來。
　　“魔神，我與妳只有仇，沒有恩。”應龍的聲音很低沈。
　　陸州點了下頭說道：“沒錯，老夫與妳的確只有仇。所以，老夫來找妳報仇。”
　　“好妳個魔神，妳的仇不是已經報了？妳重創於我，使我修為大降，又抽我龍筋，編織成袍。就算是有仇，也應該是我找妳報！”應龍怒不可遏，說話聲如驚雷似的，在大淵獻的天空中響動。
　　陸州雙臂展開，長袍垂落而下，龍筋的氣息，與迷霧中如出壹轍。
　　“老夫就在妳的面前，妳隨時可以找老夫報仇。那樣，老夫便可以再找妳報仇了。”陸州說道。
　　很合乎邏輯。
　　氣得應龍在迷霧中來回翻滾。
　　像是憋了壹肚子的氣不知道該怎麽發泄。
　　只能在天際之中不斷地吞雲吐霧，雷電，狂風，暴雨，不斷地洗禮大淵獻。
　　原本大淵獻風和日麗，陡然間變得暗無天日。
　　羽族的修行者們紛紛掠向城頭，擡頭望天。
　　大淵獻天啟之柱咯吱作響，大有傾倒之勢，引得羽族眾修行者擔憂不已。
　　“妳滾！！”
　　應龍怒吼壹聲。
　　整個羽族修行者都聽到了這壹聲怒斥。
　　許多不明智真相的修行者十分好奇，到底是誰招惹了應龍，使其大怒。
　　陸州面色平靜說道：“惱羞成怒？”
　　“我沒怒，我就是覺得，與無恥的人類打交道，非常煩。”應龍說道。
　　“老夫與妳講理罷了。妳不是想報仇？”陸州反問道。
　　應龍沈默。
　　應龍只能幹瞪眼，哪裏敢動手。
　　雲中域殿首之爭的時候，它便感覺出魔神降世。
　　它寧可不報這仇，也不願意再被抽壹根龍筋。
　　來者不善，這老東西壹定不懷好意。
　　“妳趕緊走吧，本神累了。”
　　轟隆！
　　應龍朝著頂處盤旋，迷霧中的虛影像是消失了似的。
　　“應龍？”
　　陸州連喚了三聲，不見應龍出現，只得使出殺手鐧道，“妳若想要恢復修為，老夫可以幫妳壹把。”
　　可能是被傷得太深，應龍根本不願意出來。
　　陸州繼續道：“既然妳不願意，那就算了，大淵獻坍塌的那壹天，妳可別來求老夫。這鎮天杵，可惜了。”
　　說著陸州掌心向上，鎮天杵出現。
　　鎮天杵旋轉了起來，帶起呼呼風聲，大淵獻似乎感受到了鎮天杵的力量，咯吱作響。
　　“告辭。”
　　陸州收起鎮天杵，作勢要走。
　　應龍忍無可忍，風起雲湧，重新動了起來，在空中幻化成人形，出現在下方，道：“站住！”
　　“嗯？”陸州回身，看向應龍。
　　“大淵獻天啟堅固無比，又有本神守著，怎麽可能會塌？”
　　“妳是應龍，乃是龍的祖先，對天地的感應遠超人類。老夫不說，妳也心理明白。否則，單憑老夫壹兩句話，妳也不會出來對嗎？”陸州說道。
　　“……”
　　天啟之柱已經坍塌了四根。
　　這意味著整個太虛的壓力都將落在大淵獻之上。
　　壹根頂十根，這可能嗎？
　　且太虛廣袤，九根天啟崩塌以後，世界便如同傘狀的蘑菇，變得極其不平穩，很容易傾倒。
　　大地的裂變發生不止壹次了。
　　最嚴重的壹次便是十萬年前，那時還沒有天啟之柱，此後的大地裂變出現，都會引起天啟之柱的動蕩，大地之力和鎮天杵壹直在維系著天啟之柱。
　　“妳會好心幫我？”應龍說道。
　　“那當然不會。”陸州說道，“老夫有壹個條件，只要妳將天魂珠借老夫壹用，老夫可帶妳去往壹個好地方，那裏有足夠的力量使妳恢復。”
　　“天魂珠！？”
　　應龍的聲音壹顫，雙目睜開。
　　當它睜開眼睛的那壹刻，遠遠比孟章還要強大的光芒，照亮了大淵獻，光華從大淵獻輻射四面八方，直徑近乎千裏的空間之內仿佛懸掛了兩顆太陽。
　　羽族眾生忙低頭，閉眼，遮掩。
　　解晉安，羽皇，更是贊嘆不已。
　　“這不可能！！”應龍斷然拒絕。
　　陸州保持著藍瞳，不受到強光的影響，說道：“買賣不成仁義在。既然如此，那便作罷。”
　　陸州故技重施，向下落去，落到半途，補充了壹句：
　　“等天塌了，妳被砸死的時候，老夫再來。”
　　“等等！”
　　應龍又開口道。
　　“何事？”
　　“妳說話算話？”應龍說道。
　　陸州朗聲道：“普天之下，比老夫說話還管用的人，沒幾個。”
　　應龍沈默。
　　它沒有立刻答應，好像是在做什麽思想掙紮。
　　天空中的迷霧漸漸平靜了下來，就像是人的脾氣壹樣，壹頓發泄過後，雨後晴天。
　　大淵獻的天空恢復晴朗。
　　應龍也沒有移動。
　　這個過程持續了足足壹刻鐘的功夫，應龍化作人影，從天空飄來。
　　應龍化作的是壹個“人”的形象，像是普通人耄耋之年的老者，壹身暗紅色的戰甲，威風凜凜。
　　應龍虛影壹晃，出現在陸州的對面。
　　它很仔細地打量著陸州。
　　片刻過後，應龍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驚訝又略帶自嘲地笑道：“魔神啊魔神，滄海變了桑田，無數生靈埋入地下，可妳卻變年輕了。”
　　“這對老夫而言，並非難事。”陸州說道。
　　應龍長嘆壹聲，回憶過往，平靜地道：“妳以為本神還在恨妳？”
　　陸州沒有說話。
　　應龍繼續道：“本神早就不恨任何人類嘍。十萬年前太虛成了天，未知之地成了地，龍族自此而消亡，人類也因此死傷大半……那時，本神便明白了壹件事。人也好，龍也罷，再弱小的生靈，也有生存的權利，再強大的生靈也有死去的壹天。”
　　這壹副看穿生死的模樣，令陸州有些錯愕。
　　人類看破紅塵，削發為僧，每天坐在佛前，敲打木魚，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應龍身為獸類，竟也有如此感悟。
　　“冤冤相報何時了。也許，這便是人類佛家箴言的精髓所在。”應龍說道。
　　“妳修了佛？”陸州問道。
　　應龍稍稍點了下頭。
　　陸州：“……”
　　妳牛逼。
　　應龍雙掌壹合，淡淡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不是妳們人類最喜歡說的壹句話嗎？”
　　“也許吧。”陸州隨口附和。
　　應龍說道：“到頭來都是黃土壹堆，何必爭來爭去。”
　　“佛曰：我執，是痛苦的根源。堅守執念，便是錯上加錯。”
　　“佛家有言……”
　　陸州擡手：“打住。”
　　應龍停了下來。
　　陸州的聲音蓋過了應龍，說道：“老夫不是聽妳教化的。為人理應痛快，天魂珠到底借不借？”
　　應龍略微沈吟，想了壹下，重重嘆息壹聲說道：“佛家有言，因果輪回。本神應妳就是。但有言在先，妳得先帶本神找到那修養之地。”
　　“這事好辦。”陸州說道。
　　羽皇急急忙忙從下方掠了上來，說道：“不可！應龍前輩，妳已經答應本皇鎮守大淵獻，豈能現在就走？”
　　應龍看著羽皇說道：“本神的確答應過妳，可是……天啟之柱終會崩塌。不是本神不願意繼續鎮守下去，而是……沒有意義。”
　　“這不可能！天啟之柱不會坍塌，大淵獻便是這天地間最牢固的天啟！您若是走了，以後大淵獻怎麽辦？”羽皇聲音微顫。
　　應龍嘆息道：“羽皇，到此為止吧。本神在這裏守了近八萬年，差不多了。”
　　羽皇著急地道：“不夠，遠遠不夠，天啟不能塌！”
　　“夠了！”應龍提高了聲音，又緩和了下去，“緣來則去，緣聚則散，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言罷，應龍雙掌攤開。
　　迷霧漸漸散去。
　　大淵獻的天空，沒了迷霧的遮擋，只有漆黑無比的墨色天空。
　　雲中域落下的陽光，成了大淵獻唯壹的光源，像是壹道渺小的光束，落在了大地之上。
　　陸州微微點頭，朝著大淵獻之外飛去。
　　應龍、解晉安跟了上去。
　　羽皇想要喊，想要阻止，眾長老立刻飛了上來，將其拉住。
　　“羽皇陛下，萬萬不可！”
　　“萬萬不可啊！”
　　羽族眾人，無可奈何，只得嘆息搖頭。
　　羽皇長嘆壹聲，仰天道：“難道蒼天，真的要亡我羽族！？”
　　眾長老跟著嘆息。
　　“魔神欺人太甚！”
　　“應龍如此身份，竟被其騙得團團轉。”
　　“眼下只能看聖殿會怎麽辦了，冥心大帝壹直按兵不動，我相信冥心壹定有別的法子。他不可能看著魔神重現而袖手旁觀的。”
　　這句話，讓羽皇的情緒漸漸平息了下來。
　　為今之計，也只有這麽想，才能有少許的自我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