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之後的幾天，又接連發生了壹些細微的怪事，不斷刺激著周敏等人已經足夠脆弱的神經，幸好總算挨到與仙姑約好見面的這天，這本來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的壹件事，如今差不多成了幾人的救命稻草，否則周敏相信過不了多久她們都得患上某些精神或心理上的疾病。
　　在劉媛媛的帶領下，大家壹同來到仙姑的住所，令周敏沒想到的是，接待她們的是壹個只有三十幾歲的婦女，穿著打扮都與普通人無異，難道她就是劉媛媛所說的仙姑？也許這就叫人不可貌相吧，就沖她不收錢這壹點，也許不壹定靈驗，但肯定不是騙子了。想到這周敏對她又多了幾分信任。
　　仙姑坐在沙發的正位，擡頭輪流將進來的人掃視了壹遍，最後落在胡珊身上，眉頭壹皺，低聲斥道：“出去！”
　　幾人都楞住了，胡珊張了張嘴，剛說了個“我”字，就被仙姑打斷，正色道：“妳既然敢到我這裏來，想必也是有目的了，我暫且放過妳，坐吧。”
　　幾人忐忑不安地坐下，仙姑目光壹直定在胡珊臉上，也不說話。大家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吳娜站出來，主動對仙姑說出了趙芳自殺及之後壹系列鬧鬼事件的經過，仙姑聽罷只是輕輕點頭，吳娜便試探問她怎麽辦，要不要去宿舍實地看看。
　　仙姑對著胡珊微微壹笑：“她都來了，還用過去看嗎？”
　　眾人都沒聽明白她的意思，吳娜張嘴剛要問，仙姑環顧她們說道：“要想知道她為什麽留在人間不走，直接叫她出來問問就行了。”說完站起來，踱步到身後，重重地在她後腦勺上拍了壹下，說聲：“出來！”
　　胡珊不知道為什麽兩眼壹翻，身體緩緩向前傾倒，直至腦袋磕在茶幾上，把在場幾人嚇了壹大跳，尤其是周敏，她似乎已經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了，果然，數秒鐘之後，胡珊再次擡起頭，沖仙姑點了點頭，用平靜的聲調說道：“謝謝大師。”
　　仙姑轉頭對周敏等說道：“作祟的鬼魂在這了，妳們有什麽迷惑直接問她吧。”
　　眾人都露出迷惑和不敢相信的神情來，看看胡珊，表情什麽的確實與平時不大壹樣，難道趙芳的魂靈真的附在她身上？理性告訴周敏這不可能，但她相信這是真的，自從那天在樓梯口見過胡珊的異常表現之後，她，以及吳娜和劉媛媛就懷疑到這壹點了，因而看到眼前這壹幕，周敏更加確信了這種猜測，她暗暗吸了口氣，感到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這時吳娜覷了胡珊壹眼，大著膽子問仙姑：“仙姑，她……她真的是趙芳？”
　　“小不點兒，妳把我忘了？”胡珊搶著說道，這句話壹出，所有人都不懷疑她是趙芳了，“小不點”是趙芳生前偶爾對吳娜的稱呼，除了本宿舍的人基本沒人知道，胡珊當時還在校外住，跟她們幾個也不太來往，根本不會知道。
　　“這、這不可能啊！”吳娜顫聲說道，站起來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壹臉驚恐地望著胡珊。
　　“那麽。”劉媛媛突然站了出來，盯著胡珊說道，“妳說壹件只有妳我知道的事情聽聽。”
　　胡珊也看著她，劉媛媛好像想了壹下，說道：“我的電腦啟動密碼是什麽，這個只有妳上次開我電腦玩遊戲的時候我告訴妳了，別人從來沒問過我，妳要是趙芳的話應該不會忘吧？”
　　“妳對象劉春霖三個字的全拼，這麽簡單的密碼我當然記得。”
　　劉媛媛深吸了壹口氣，轉頭對周敏等人說道：“我沒話說了，這種小事她肯定不會跟胡珊說的，所以……”
　　接著大家都沈默了，雖然她們平時都很想念趙芳，但此刻再次相見，她們心中湧起的第壹感覺不是激動和高興，而是恐懼，畢竟她已經死去多時了，人對鬼魂的恐懼終究是很難避免的。
　　“時間不多了，”仙姑忍不住提醒道，“有什麽想問的，妳們趕緊問個清楚。”
　　三人妳看我我看妳，竟然沒壹個人開口說話了，可能是這件事太過不可思議，每個人心情都還處在震撼之中，壹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吳娜對仙姑說道：“我們不知道說什麽，還是請仙姑替我們問問好嗎？”
　　仙姑聽說便對胡珊淡淡說道：“妳是什麽時候、怎麽附在這小女孩身上的？”
　　“從她睡在我床上那天，我白天無處可去，只好借用她的身體，到晚上再出來。”聲音還是胡珊的，但說話語調卻與她以往大不壹樣，普通話中夾著點地方口音，正是趙芳生前的說話風格，而胡珊說話卻壹直是普通話。
　　仙姑接著問：“妳已經死了，為什麽不去陰司報道，留在人間有何目的？”
　　胡珊聞言低下頭，低聲說了兩個字：“報仇。”
　　仙姑眉頭壹皺：“妳不是自殺的嗎，有什麽仇可報？”
　　“我是被人勒死後吊起來的，不是自殺。”
　　這句話壹出，在場幾人都忍不住驚呼起來，仙姑瞪了她們壹眼，意思讓她們保持安靜，然後仍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妳知道殺妳的人是誰？”
　　胡珊不說話了。
　　“人間有人間的法律，由不得妳個人胡來，妳生前好友都在這裏，我給妳個機會吐露冤情，如果真有其事，她們可以替妳去警察局申冤，妳但說無妨。”
　　胡珊聽罷緩緩轉過頭來，臉色陰冷地拿目光在幾名室友的臉上掃視了壹遍，最後落在周敏臉上，兩眼壹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豆大的汗珠從周敏的額頭滲出，她努力張了張嘴，擠出壹句話來說道：“芳芳，妳……還好嗎？”
　　“拜妳所賜，好得很。”聲音冰冷如雪。
　　周敏突然站起來，飛快對仙姑說道：“仙姑，求求妳把她送走吧！”
　　“為什麽？”仙姑問。與此同時“胡珊”咯咯地冷笑起來。
　　“我……她是死人，我害怕……”
　　仙姑微微壹笑，說：“妳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麽好怕的？”
　　“她怎麽沒做虧心事。”胡珊接過來說道，死死盯著周敏的臉，“我說得對嗎，我的好姐妹？”
　　“妳、妳什麽意思？”周敏說話開始結巴起來。
　　“妳心裏最明白不過了。”胡珊說完轉頭去看劉媛媛等人，“姐妹們，我今天撞在仙姑這裏，肯定也沒法繼續實施計劃了，只求妳們幫我揭發她，殺死我的兇手，就是她。”
　　長達半分鐘的沈默，直至劉媛媛喃喃說道：“這怎麽可能？”
　　“我也不敢相信她會殺我。”胡珊眼圈壹紅，流下淚來。
　　“不不，她在撒謊……”周敏用求助的眼神望著劉媛媛等人，不斷搖著頭，“她不是我殺的，她在撒謊……”
　　仙姑似乎看出苗頭了，問胡珊：“妳本來的計劃是什麽？妳多次顯身的目的呢，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們誰是殺人兇手？”
　　胡珊冷哼壹聲說道：“枉我對她那麽好，她卻這樣對我，即使槍斃她我也心不甘，我幾次顯身，就是想不斷嚇唬她、刺激她，讓她連睡覺也沒有壹天能夠安心，這樣生不如死的日子，不是比讓她受法律制裁更能讓我解恨嗎？”
　　仙姑嘆了口氣，對周敏說：“她說是妳殺了她，這件事妳認嗎？”
　　周敏壹個勁搖頭，嘴裏連續說了很多“不”字，模樣已經有點歇斯底裏了。
　　仙姑見狀說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若她真是妳殺的，妳就該去警局自首，了斷這樁因果，投案自首壹般都會輕判，即使真的償命，妳的魂靈也能自由。話說到此，殺人的事妳認嗎？”不給周敏表態的機會，仙姑又接著說，“妳如果不認，我也不能偏信壹個鬼魂的話，但也沒道理打發她走了，她之後怎樣對付妳就與我無關了，妳考慮清楚，是投案自首，幹幹凈凈地接受懲罰，還魂靈壹個自由；還是要繼續過這種擔驚受怕，連覺也睡不著的生活，而且別怪我沒提醒妳，像她這種死於非命的鬼魂怨念是很強大的，她隨時都能取妳性命。”
　　“多謝仙姑，”胡珊搶著說道，“請別再勸說她了，只求仙姑高擡貴手，讓我留在人間，我自有對付她的辦法。”
　　辦法？什麽辦法？周敏不用想也知道，壹定是像貓捉耗子壹般地玩弄自己壹番，等自己實在受不了了精神崩潰的時候再殺死自己，與其這樣，還不如主動自首，說不定還能保住性命，即使判死刑也沒什麽，因為她現在已知道人死後是有靈的，這樣為什麽還要怕死呢？再說按照仙姑的說法，自己以死贖罪後，因果就了結了，魂靈也是自由的……況且，自己殺人這件事劉媛媛等人現已知道，她們肯定會舉報的，雖然沒有人證物證，警方也未必不會查出真相，到時候可就沒有自首這麽壹說了，所以，這個選擇題根本就不難做，周敏雖然心有不甘，但心裏也算有了壹絲安慰。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對仙姑說：“請問仙姑，如果我願意自首的話，妳真的會讓她不再纏著我嗎？”
　　仙姑閉了壹下眼睛，喃喃說道：“原來真的是妳。”再睜開眼來時說道，“放心吧，到時候因果已了，即使我想留她，恐怕陰司也不會放任她留在這裏了，所以這壹點妳大可放心。”
　　周敏心下松了口氣，又問：“那我該什麽時候去自首？”
　　“這種事情，還用別人來告訴妳嗎？”
　　“是啊，謝謝仙姑。”
　　周敏轉頭看了胡珊壹會兒，說了聲“對不起”，便站起來，低頭打開門走了出去，也許是出於愧疚，她始終沒有看在場的姐妹們壹眼，她們也沒有同她說話，因為這壹連串的變故已讓她們吃驚不已，還沒有徹底回過神來，直到周敏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有壹會兒，吳娜才喃喃自語說道：“她真的會去自首嗎？”
　　“壹定會的。”仙姑很有自信地笑著說道，“因為她相信人死後還有靈魂，已經不怕死了。”
　　“那……”吳娜看了胡珊壹眼，“她怎麽辦呢？我沒別的意思，只想問胡珊自己現在是不是好好的？”
　　“我當然好好的。”胡珊微笑著說，眼睛有點濕潤。
　　“我不是說妳。”
　　“我就是胡珊。”
　　吳娜楞了楞，繼而明白了：“這麽說，芳芳剛才走了？”
　　“她走了很久了，而且壹直沒回來。”胡珊擦了擦眼睛，繼而說道，“妳還沒看明白嗎，這只是壹場做給周敏看的戲。”
　　“啊？”吳娜下巴快掉在地上了，正要追問，只見房間對面壹扇門突然打開了，走出壹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教導員，她對大家笑了笑，便走到仙姑身邊，手放在仙姑肩膀上說道：“妳這個仙姑也當到頭了，快去幼兒園接小超去吧，這才是正事呢。”
　　“仙姑”笑著瞪了她壹眼，“幫妳辦完事就趕我走了？也太市儈了吧。”
　　“我的好姐姐，我是提醒妳呢，妳要不想走，就在這繼續坐著就是，我巴不得呢。”
　　“得了妳。”“仙姑”站起來，笑著向大家擺了擺手，然後徑直出了門。
　　教導員對著吃驚不已的吳娜解釋道：“這是我姐，這裏就是她家。我實在想不到演這場戲的合適人選，就只好找她了。”
　　吳娜還是傻了壹樣呆望著她，壹句話說不出。
　　“從頭跟妳解釋吧，在晚自習時把胡珊調進妳們宿舍，是這場戲的開始，那些鬧鬼的傳聞，壹大半都是大家根據流言自己編造的，而近幾天妳們親眼所見的那些，都是胡珊弄出來的，目的就是不斷刺激周敏，讓她相信趙芳的鬼魂真的存在，而且就附在胡珊身上，否則今天這場戲就很難演得好。”
　　吳娜有點不敢相信這壹切，說道：“不對啊，媛媛也見過鬼呢，而且這次找仙姑請教的事也是她提出的，怎麽會……”
　　教導員笑道：“很簡單，媛媛也是演員之壹。”
　　“啊？”
　　吳娜看向劉媛媛，後者沖她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瞞了妳這麽久。”
　　“可是，妳們怎麽知道周敏是兇手？”
　　這回輪到胡珊發言了，她嘆口氣說道：“因為只有我知道，趙芳跟劉文亮中間的第三者正是周敏，妳們都知道我跟趙芳是老鄉，其實，劉文亮也是我老鄉，而且是老朋友了，趙芳之所以這麽看重劉文亮，是因為他們倆從高壹時候便戀愛了，劉文亮學習壹般，高考時報考了咱們學校，趙芳本來有實力考北大的，但為了能跟劉文亮在壹起，她跟著他報了我們學校，能做出這麽大的犧牲，兩人感情之深妳們應該能想到，只是趙芳比較內向，這些事情妳們不知道罷了。”
　　“劉文亮並沒有徹底背叛趙芳，他是壹個有責任心的好男人，但就是因為太有責任心，才會著了周敏的道，說來很老套了，他跟周敏是在壹次夏令營活動中認識的，周敏趁他酒後百般誘惑他，劉文亮不是柳下惠，而且他知道周敏是有男朋友的，以為只是想跟她玩玩，所以……沒想到幾個月後，周敏告訴他她懷孕了，要他負責，不然就把事情捅出來大家壹起死，劉文亮百般無奈，只好去找趙芳分手——他不是真心要分手，只是覺得如果事情鬧開，趙芳壹定不會原諒自己出軌，到時候幾個人的名節又都毀了，所以才無奈這樣做。”
　　“我說的這些，都是劉文亮找我談心時告訴我的，我當然不想讓他們分手，就跟趙芳說實話，勸她原諒劉文亮，我幫她出主意，讓她找周敏單獨說話，騙她說自己不甘心被愚弄，要找學校揭發她懷孕這件事，那樣她肯定會被開除，周敏肯定害怕，也就不會再威脅劉文亮跟她分手了，沒想到周敏這麽狠，竟然把她殺了。”
　　“她肯定是真懷孕了，怕趙芳真的去揭發她，她撒謊也沒用，壹檢查身孕就全明白了，她不僅沒得到劉文亮，自己反而會被開除，所以才下了殺手，但不管怎樣，她不該殺人，何況這件事本來就是她有錯在先呢。”
　　吳娜抓住她說話的空隙問道：“可是妳怎麽知道趙芳是她殺的呢，妳看到了？”
　　胡珊搖頭：“她們那天上午單獨在宿舍談話，後來趙芳就出事了，她不可能自殺，而且，我從警方那裏打聽到他們從趙芳死亡情況鑒定出是謀殺，壹直在暗中調查，只是學校怕公布出來影響不好，才壹直瞞著罷了，所以我只能懷疑周敏，我也跟警察這樣說了，但他們什麽都沒查出來，我沒辦法只好找教導員說這件事，我們壹起想了這個辦法，讓周敏自己承認，這樣即使沒有人證物證也能給她定罪，整個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
　　吳娜聽她說完，久久不能開口，她沒想到整件事竟然復雜到這個程度，而它卻又是簡單的，只是為了壹個男人，不是嗎？因而不無感嘆地說道：“都是愛情惹的禍呢。”
　　“不，妳以為周敏真喜歡劉文亮嗎？她自己有男朋友的。她看中劉文亮，只因為他父母僑居在法國，劉文亮遲早也要去的，如果他們倆成了的話，她當然也會跟去，而且有了劉文亮父母的幫助，很容易能辦到法國國籍……她不是壹直想去法國嗎，這下妳明白了嗎，這是壹個以愛情為借口的陰謀，後來出事後，她希望破滅，對之前的男朋友又表現得很恩愛的樣子，光這壹點就說明她不是真心喜歡劉文亮。不過……”胡珊有些傷感地說道，“我倒是相信她殺死趙芳只是壹時沖動，畢竟是相處這麽久的姐妹，後來劉文亮也死了，雞飛蛋打，她肯定也醒悟了，假如再給她壹個從頭來過的機會，她大概不會這麽做了，所以，我們也算是給她壹個活下去的機會……”
　　“什麽機會？”吳娜又聽不明白了。
　　教導員上前插嘴說道：“妳有沒有想過，假如周敏剛才死不承認自己殺人，不願去自首的話，壹切計劃都是白費工夫了，我們沒有任何能給她定罪的證據，否則警方也早抓她了，還用得著我們多此壹舉嗎？”
　　吳娜聽完頓然開竅，嘆道：“這麽說來，剛才也真夠險的！”
　　“是的，不過，”教導員又說，“基於她肯承認殺人的這個前提，我們只要通知警方派人跟我壹起躲在屋子裏，等她承認殺人後，馬上出來逮捕她，這樣她就沒有自首的機會了，必判死刑無疑，但就像胡珊說的，生命難得，還是給她壹個機會吧。”
　　吳娜用充滿崇敬和感激的目光看著胡珊，剛想說什麽，突然她身子壹軟倒在沙發上，眾人連忙上前扶起她，吳娜很快又清醒過來，面帶微笑地環顧著眾人說道：“謝謝姐妹們和教導員這樣幫我，當然還有……胡珊。”


Chapter 4 誰是誰的張韶涵